展览室里光线充足,十分明亮宽敞。
大概是考虑到油画保存的条件安注意到,其中一面墙体中间基本是镂空的,装上了透明的玻璃窗,是为了更好的接触到阳光。
父亲的画基本走两种风格,黑白素描和油画。
她一进入展览室里,便再旁若无人了,只管自己一个人沉静在绘画的世界里,任何一个美术爱好者,都会同样引起一阵属于心灵的共鸣。
尤其,主人是她的父亲。
父亲在去世后多年,有朝一日,他的梦想实现了,他终于成为了一个被世人所知晓的画家。
所谓的艺术价值好坏,世人很难评价,实物画立体画都有迹可循,能够从表面上判断优劣,可抽象派的画家,比如她父亲季国武,便是一个天马行空的画家。
素描大抵是一些人物和风景,文笔青涩。
前段时间,安安来到M国,凭着仅能查到的资料,得出了一个结论,父亲的画被炒到百万以上的价格,基本是一些年长时成熟风的油画。早期入行的画比较青涩,大都是素描,值不了多少钱,况且,最根本的,她父亲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具有里程碑式画风的人。
他的爆红,实力虽有,但更多的是多了一丝运气的成分。
倒不是不尊重父亲,季安安只是实事求是。
父亲喜欢抽象的东西,他的油画风格更是近乎周星驰电影那般的无厘头,色彩艳丽明快,全凭看客自行想象,嗯,很有自己的颠覆性风格。
安安自问,自己确实欣赏不来这种艺术画作。
因为她自己的画大多是写实或者人物的居多,怎么说呢,起步阶段,稍微缺乏了一些想象力吧。
虽然绘画讲究天分,但她现在简直太颓废了,除了好久没有握笔,脑子里整天乱七八糟的东西,根本不能静下心来。
为了那些事情,她哪里还会有画画的心思。
从父亲从不间断的创作中,安安觉得自己好LOW,画画本来讲究的就是持之以恒,她非但没有坚持到,就连最基本的随心所欲都算不上。
其中有一幅小女孩的人物画立即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安安不由自主的被吸引,其实父亲所有的画作之中,这一幅并不算出彩,她却在“纯真”的小女孩面前停了下来。
小女孩留着一个樱桃小丸子的发型,脸颊圆嘟嘟的,眼眸清澈纯真,甚是可爱,她穿着一件碎花的小衬衫,背景是一片梦幻色的薰衣草,依稀可见小女孩笑的嘴巴都咧开了,十分开心。
大脑无意识之间涌上了诸多的情绪,在一瞬间达到了高峰,她拼命地捂住唇鼻,不让自己的声音倾泻出来,眼中早已湿润,轻轻地压抑地抽着气。
凌宇乔对画的质量好坏水平如何没有太大的研究,但他看的非常仔细,视线总会在不经意间投注到了季安安身上。
什么时候,她对自己的吸引力竟如此之大。
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季安安的不对劲,那削瘦的小身板蜷缩成了一团,她到底看到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激动,刚刚的一切不还很兴奋么!
“怎么了?”
他只是走过去,柔声询问。
安安整个人便崩溃到失控了,她的抽泣声像是打开了的水龙头一样,一发不可收拾。
“凌大哥……”
凌宇乔胸口划过一记心疼,不假思索地抱住了那哭的更个泪人儿似的女人。
她没有挣扎,只是身体异常的激动,浑身好像在颤抖似的。
“安安,别哭,怎么了?”
他的手背温柔的在她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抚摸着,安安躁动的心缓缓地平静了下来,眼泪鼻涕全蹭在对方的衣服上。
安安面色微红,说了一声对不起后,迅速与他保持到了安全距离。
凌宇乔的眼神温柔的仿佛要滴出水来的似的,让安安感到害怕,她清醒的意识到,自己不能再暧昧下去了,否则就是害了凌宇乔。
“凌大哥,你看见这个小女孩了吗?”
凌宇乔仰头,目光所及是一副紫色的油画,继而点点头。
“她是小时候的我。”
“小时候?”闻言,凌宇乔仔仔细细的浏览,与现在的季安安对比,好吧,他承认很难找出相似之处。
油画不是素描,更不是照片,能够有迹可循。
但有一点,是真的,女孩的眼睛很美,清澈的水眸,盈盈的眼珠,这一点和季安安不谋而合。
看得出来,她父亲对她倾注了许多父爱。
凌宇乔竟不由自主的动容了。
哭过之后,此刻的季安安淡定了不少,只是眼睛下面和妆容有些乱糟糟的,好像在说别人家的故事,“我想起来了,那个时候我只有三岁,爸爸带着我去了一座庄园,在那有一片美丽的薰衣草,漫山遍野的花海……”
单纯的听着她的描述,凌宇乔便有一种向往的感觉。
他不喜欢风花雪月,却爱上了赋予故事生命的那个人。
“安安,没有让你失望吧?”
达西先生走过来,步履之间尽显贵族般的优雅,他亲切的问。刚刚一直在旁边观察着季安安,眼中思虑极深。
“没有,达西先生,谢谢你将我爸爸的画保存的如此妥当。”安安侧过身,眼里红红的,却是发自内心的感谢,真诚无比。
就在刚刚,她脑中闪过了一个念头。
“安安,你父亲的画我已经让人修复好了,你要是现在想要带走的话,也可以,这些本来就是你和你父亲最珍贵的回忆。”
达西先生这一句话落地,安安顿时觉得以前的自己太狭隘了,根本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达西先生从头到尾都是一片好心,他真的是父亲的朋友。
凌宇乔的心跳的极快,可他又不能代替季安安发表意见,可是,安安到底在犹豫什么,有什么是可以犹豫的。
既然对方那么爽快,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但是,世界上真有这么大公无私的人吗?
倒不是说画值个多少钱,爱画的人只在乎观赏价值和收藏价值,千金难买心头好,这句话一点不假。
思及此,凌宇乔不由得仔仔细细的打量这个达西先生,他看人的眼光是极准的。
以前在M国生活的时候,他自然是听过达西先生的名字的,一代商贾,银行行长,若是没有半分手段,怎么爬上人生颠覆。
一个商人注重的是商业价值,达西先生并非一个慈善家,从他往日里的作风中就可以看出来,那么这次,仅仅是因为季国武和他是好朋友的缘故吗?
怕是不尽然。
“达西先生,我暂时想把这批画寄放在你这里,现在带回国的话,有些不方便。”
安安之前完全没有考虑到一个问题,她要如何把这几十幅画给毫发无损安然无恙的运回A市呢?
且不说交通托运的不便利,首先她就无法躲避开管家的监视和眼线,能不能踏出M国也是个问题,更别谈季从海一定会在A市布下天罗地网,只等着她上钩。
季从海和她的血缘关系在法律上断不了,回了A市她照样受制于人。
安安最担心的是闹上法庭,和季从海撕破脸,按照法律来说,如果季从海非要分刮父亲的遗产,她是没有办法阻止的。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愿意走上那一步,父亲如果泉下有知,岂会安心?
“安安,我很乐意,但你有什么困难,我可以替你安排,不用客气。”
“谢谢达西先生,您为我做的,我已经很感动了。”
安安微笑着道,达西是先生亦是目光透着几分慈爱,让安安可以叫他达西叔叔,他还说,当年见到安安的时候,她还是个在襁褓中的婴孩。
凌宇乔按捺住心中的急躁,他完全明白季安安的顾虑,但是,在高深莫测的达西面前,他不能表露出来,他只能站在一个朋友的立场上,作为旁观者,尊重安安的一切决定。
他有点不明白,安安是打算暂时寄放,还是说,长久的?
“达西叔叔,我暂时不取画,能不能每天都过来……”好吧,她承认她是个矫情的寄存者,开始死皮赖脸的要,现在见到了,反倒是不着急了,好像真的在一直麻烦别人。
“当然可以,安安你不用跟我客气,这个展览厅二楼有客房,我偶尔会来休息,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住下来。”
“好啊,达西叔叔,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
安安激动的快要跳出来,紧紧地抓住了达西的袖子,一时有些失态,“达西叔叔,我的朋友可以一起吗?”
“当然。”
达西微笑,笑不露齿。
安安只觉得此次M国之行是遇到贵人了,如果对方不是达西先生,那么后果不堪设想,她也许,再也见不到父亲的画作了。
达西邀请二人共进晚餐,安安受宠若惊,并欣然应允。
然而,高兴的只有季安安一人,凌宇乔始终话语极少,笑容矜持而恰当好处。
“安安,他是你的男朋友吗?你们很配。”
用完了晚餐,达西悄悄的揶揄她,安安涨红着脸否认,感觉对方是误会了。
恰巧,凌宇乔看见了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