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一夕知道,不管之前他和南宫爵的关系怎么样,今天,哪怕是演戏,她也得跟他演的甜甜蜜蜜。
凭什么别人家的孩子在这个年纪就可以无忧无虑,可以放肆地哭放肆地笑,而她的孩子却要在这个年纪承受别人无法承受的痛苦?
爸爸这个人这个身份对于小慎来说分量有多重,许一夕清楚地知道,她此时唯有许诺,才能安抚小慎不安的心。
他还是害怕的吧?他害怕失去爸爸,失去这个得来不易的完整家庭。果然,许一夕话音未落,小慎小小的身子便抖了起来,他在抽泣,在用力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可身子却不受控制地发抖。
许一夕紧紧地抱着他,心疼地在他头上亲吻,不住地安慰:“小慎啊,爸爸跟妈妈很好,曼华干妈不了解情况,你不是说看到爸爸不喜欢那个阿姨甩开她么?我跟爸爸以后会好好地在一起,你不要担心,傻孩子,我们永远是一家人啊。”
许一夕当然知道,这些话出口意味着什么。这就意味着,即使她将来后悔跟南宫爵结婚,也不能像别的正常家庭一样离婚了。离婚本身就不正常,更何况,他们本来就不是一个正常的家庭。
听了许一夕的话,小慎终于忍不住,放开声音在她怀里嚎啕大哭。
许一夕从来没见小慎哭的这么厉害,他一直都是一个懂事又隐忍的孩子,有着极高的智商和情商,是老师口中的天才儿童,是别的家长口中的好榜样。可许一夕知道,褪下这些金光闪闪的标签,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六岁的孩子。
许一夕有时候,真的宁愿他不那么懂事。
而另一个房间内,南宫爵也在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小言。
“为什么讨厌爸爸?”
小言生气地瞪着他,眼睛圆溜溜地,像两颗黑葡萄,她藕一般圆滚滚的小胳膊不停地打在南宫爵的身上,力量不大,可每打一下都疼在南宫爵心里。
“为什么讨厌爸爸?”南宫爵脸上略有悲泣的神色。他一直很宠爱小言,可没想到小言还是对他有着很深的芥蒂。
他的眼神渐渐暗淡下来,像两颗失去了光华的夜明珠,只是愣愣地盯着小言。
小言不吭一声,打累了就坐在地上,用小袖子擦泪,不说一句话。
“爸爸跟那个阿姨没关系……”南宫爵试探着说道,他伸手要去摸小言的头,却被小言一巴掌打开。
“如果你哪里不开心,可以跟爸爸讲。”南宫爵耐着性子,几乎恳求道。
有句话叫,养儿方知父母恩,以前南宫爵并不理解,每次南宫傲耐下性子来跟他谈一些事儿的时候,他总是不耐烦,如今想起来,南宫傲作为一个事业有成而且要在子女面前树立威信的家长,他做的已经很好了。
虽然每次南宫爵都能跟他吵起来。如今想想,倒是他的不是,是他太浑,不懂得父亲的心。
如今见小言这样对待自己,南宫爵心里不由得一阵酸楚。
已经是六月中旬,天气慢慢热了起来,南宫爵只顾着跟小言说话,回家连衣服都没脱,背上密密麻麻地起了一层汗珠,整个人身上黏黏糊糊很不爽利。
这样的天气一向让他很烦躁,只要他在家,空调一天二十四小时不会关。但许一夕为了省电,秉着能不开就不开的原则,每天只允许家里开两个小时空调,美名其曰对身体好。此时他虽然烦躁,但对小言还是颇为用心。见她坐在地上泪眼汪汪,不说话也不动,南宫爵也很为难,加上天气的原因,很快便败下阵来。
“爸爸错了。”
他双手合十对小言拜了拜,放下了当爸爸的威严,放下了所有的骄傲,对着自己的小公主恳求:“爸爸错了,爸爸明天就告诉所有的媒体,爸爸结婚了,好不好?”
小言依旧不言不语,偶尔抬起小手擦擦泪,见她也热的渗出了汗珠,南宫爵长臂一伸,拿起小床头柜上的纸巾给小言擦泪擦汗。
小言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一巴掌打开了他的手,南宫爵悻悻地站起来,见旁边的小桌上放着遥控器,忙打开了小言卧室的儿童空调。
小言猛地站起来,一把夺过遥控器:“妈咪说,总吹空调对身体不好。”
说完她赌气地摁了开关键。
“好,那我们不开。”南宫爵是真的拿女儿没办法。如果是小慎,他要不听话,南宫爵估计得揍他了,他小时候也挨揍,多数是因为跟南宫傲顶嘴,可对这个女儿,他真的是打也不是,骂也不是,只能恳求,把自己放低到尘埃里,请求小公主的原谅。
见她好像情绪稳定了些,南宫爵忙趁热打铁:“小言能告诉爸爸,为什么生气,为什么要走?”
小言小小的牙齿咬着下唇,许久不言语。
南宫爵真诚地看着她,时不时伸手帮她擦擦汗。就这样大眼瞪小眼瞪了许久,小言才愤愤开口:“那个女人打妈妈,你还跟她拉拉扯扯!”
“没有,爸爸跟她没有关系。”南宫爵耐心地解释。
“我昨天都看到了!”
南宫爵无奈地叹口气,索性坐在地上,拿出手机找了一副图片递给小言:“在爸爸回答小言这个问题前,小言先回答爸爸一个问题好吗?”
小言没点头,也没摇头,算是默认了。
南宫爵把那张图片放大给小言看:“这是九宫格拼图,整幅画是有九张图片拼成的,你看,现在缺了一张,只有八张。”
小言不解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要说什么。
南宫爵知道小慎特别聪明,一点就透,但小言这方面可能稍微差那么一点,虽然比许一夕强很多。
“这副图呢,是一只小猫,可是缺了一张图片,你猜猜,小猫在干嘛?”
小言还是不懂,犹疑地瞄了他几眼。南宫爵继续说:“有好多种情况,比如,小猫的爪子下面可能正压着一只老鼠,可我们只有八幅图片,到底没有老鼠我们不知道,是不是?还有一种情况,可能小猫的爪子下,是一团毛线,小猫在玩毛线,同样,因为缺了那张图片,我们也不能确定小猫到底在干嘛,对不对?”
小言缓缓地点了点头,貌似听懂了一些。
南宫爵继续说道:“你们一出来就看到了爸爸跟那个阿姨在一起,可是爸爸之前跟那个阿姨做了什么你们并没有看到。也就是说,爸爸跟那个阿姨,就像是这八张图片,你们只看了个大概,并没有看全。没有看全九张图,所以我们不能确定小猫到底是在抓老鼠,还是在玩毛线。同样,你看到爸爸跟阿姨在一起,就能说爸爸就是做了错事吗?”
小言费力地理解了半天,终于弄懂他要说什么了。可她还是不相信,许一夕脸上的疤痕就是证据,那个女的打她妈妈!
见她不说话,南宫爵试着去摸她的头,轻声说道:“小言,有时候我们眼睛看见的,并不一定是真的,爸爸知道这些东西对于你来说还太难理解,但总有一天你会理解的。”
“那妈妈为什么受伤,难道不是被她打的吗?”
南宫爵笑着捏捏她的脸,很好,小言没有躲开,他的心微微一动,顿时有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
“你昨天见那个阿姨的时候,有没有发现她的另一边脸很难看?”
小言仔细想了想,好像是,那边脸好像是有点乌青。
南宫爵凑近她小小的耳朵,小声说道:“你妈咪可厉害了,没有吃一点亏哦。”
对哦。
小言拍拍小脑袋,怎么忘了,好歹妈咪学过几年柔道呢,以前在家曼华干妈不听话,妈咪就家法伺候,每次都收拾地干妈服服帖帖,怎么可能吃亏呢。
小言这才扬起小脸,有些犹豫,又好像经过深思熟虑,认真地说道:“爸爸,你说的是很有道理,可是妈咪确实也被人打了,不管谁伤的比较重,妈咪都受伤了。还有上次,那个演电视剧的阿姨都找到家里来了。爸爸,我们年纪小,可我们不傻,如果爸爸继续在外面跟各种女人打交道,那小言永远都不喜欢爸爸了。”
小言说得言辞恳切,眼睛一闪一闪的,像是有泪水充盈。
小小年纪,竟然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南宫爵跟许一夕一样,又心疼,又欣慰,同时又满心的愧疚。
“小言,爸爸答应你,以后,会好好地照顾这个家,照顾你跟妈妈,好吗?”南宫爵对天对地对着卧室里的LED灯管发誓,他说的这些话都是真心实意。
如果说从前他是个大男孩只知道玩,现在经历过这样一次风波后,他真的觉得自己成熟了。
人们都说,孩子是折翼的天使。南宫爵以前觉得这句话又矫情又好笑,可如今,他不得不承认,是孩子让他懂得了什么是爱和包容,让他知道了他身为一个男人,应该对承担怎样的责任。
“那我们拉钩。”小言伸出了小指头,那嫩嫩的小手指在灯光下,像一块小小的白玉,南宫爵伸出指头勾住她,两人顶着头,一起念道:“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谁变谁就是小狗!”
“爸爸,我原谅你了。”小言说完,深深地叹了口气。
不原谅又能怎么办呢。
只希望爸爸以后真的能做到他说的那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