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潇潇眼中又涌上泪水，她都不晓得，自己这眼泪会不会有流干的一天。她的相公亏得是眼盲了，不然看到她泪流满面的僵硬笑容，定会眉头紧蹙，说她丑死了！
花费好大一番力气，月潇潇才调整好心态。她胡乱地将腮边的泪痕拭去，然后语气尽量柔和的说道：“是啊，奴家本来就很美，笑起来更加美。所以的所以呢，相公一定要永远记住奴家的美丽。不然奴家会生气，生气了就不给你煮面吃哦！”
听得这话，夜尘笑的前仰后翻。“呵呵呵，娘子，有没有人说过，你的脸皮很厚，比城墙还要厚？”
月潇潇知道他在拿自己开玩笑，也不生气，反而顺着他的话往下接言，“是么？相公觉得奴家脸皮厚么？哎呦，那可如何是好？还不是因为相公喜欢肉肉的，奴家才会将脸皮保养的这么厚啊！”
夜尘笑得更加夸张，简直可以用捶足顿胸来形容，“呵呵呵！呵呵呵，笑死人了，娘子，你的脸皮真是越来越厚，不过，为夫就喜欢肉肉的，所以你尽管厚厚的，最好厚度超过城墙！”
爽朗的笑声此起彼伏，就连远处啃草的绵羊，都跟着兴奋的撒起欢儿来。
十指紧扣，夜尘轻叹道：“死生契阔，与子成说。”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月潇潇接言，替他说出下句。
夜尘目光望向远方，纵使什么都看不见，那一双灵动的眸子，还是很亮很亮，就像正常人无异。月潇潇循着他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如果能一直这样，该有多好？”夜尘在月潇潇额头印下一吻，语重心长的叹了一句。
月潇潇重重的点头，“会的，我们会一直这样下去。我们会很幸福的！”
天似穹庐，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此情此景，怎会不幸福？
***
清晨，月潇潇早早起床做早饭。
因为夜尘爱吃面条，所以她每天都会为他煮一碗面吃。虽然，做手擀面对于她来说有点难。
她的双手，真的留下了后遗症。如果拎重物了，或者沾了冷水了，亦或者做了繁重的活计了，都会隐隐作痛。而原本应该是很简单的手擀面，此时也很费时力。
做手擀面，需要先将面粉和上水，然后揉搓匀称。再然后擀成一大张面片儿，一点点卷成卷，最后一刀一刀的切成细细的条儿。月潇潇的双手因为伤疾有些疼痛，所以有些笨拙了。做一次面花费很长时间才能做好！
在每一根指骨都疼痛好几遍之后，月潇潇终于将面煮好了。翠绿的蔬菜，金黄的鸡蛋，两碗热气腾腾的面条盛在桌上。
“相公，起床吃早饭吧！”月潇潇一边将自己腌制的凉菜端上桌，一边呼喊还在睡梦中的夜尘。
半晌，床上之人动都没动分毫。
月潇潇再次呼喊道：“相公，不要偷懒啦，快点起来吃饭！”
回答她的仍旧是夜尘的背影。
“相公？相公！”月潇潇慌了，一连唤了两声，大步朝床榻走去。她的心都跳出了嗓子眼儿，她恨不得立刻扑到夜尘身上。
此时，夜尘静静地躺在床榻上，就像一个安睡的婴儿，又像一个……死去的人！
月潇潇甚至都没有将手探到夜尘鼻子前面，看看他还有没有呼吸，就直接扑在他身上摇晃起来，“相公，相公！”
“唔，怎么了？潇潇你干嘛推我，天亮了么？”夜尘翻转了个身，眼睛缓缓的睁开了。当然，就算睁开了，他也什么都看不见。
月潇潇一边捶打夜尘一边哭了起来，“你这个混蛋，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
后面的话没有再说，“死”是月潇潇很忌讳的字眼。
夜尘捉住月潇潇不停捶打在身上的粉拳，笑嘻嘻的问道：“问你话呢，天亮了吗？”
月潇潇没好气的“哼”了声，“都快中午啦，等一会儿饭都要凉了！”
很长一段时间，帐篷里没有任何声音。
然后——
“你怎么不回答我？”
“你怎么不说话呢？”
异口同声开了口，月潇潇差点惊坐在地上。
刚刚，夜尘问她，你怎么不回答我？
“相……相公！”月潇潇尝试着唤了一声。
夜尘目光茫然，表情呆滞。许久，才径自开口，“潇潇，你说话啊，你别不跟我说话。你不说话，我没有安全感。”
“轰！”月潇潇真的跌坐在地上了。她的头，犹如炸开了似的，嗡嗡直响。
谁能告诉她，现在……是什么状况？
安静的帐篷内，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清晰听到。
夜尘伸出双手，胡乱的摸索。
“娘子！潇潇？”
此刻，月潇潇正跌坐在距离床榻两米远的地方，所以夜尘自然是摸索不到的。
“娘子？潇潇？你去了哪里？”声音中满满透着惊恐无措，夜尘下床，徒自朝前摸索着月潇潇的踪迹。
月潇潇坐在地上不断的摇头，不断地喃喃自语，“为什么要这么残忍？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老天爷，你真的好狠的心啊！”
死死咬着唇，月潇潇心疼那抹无助的身影，起身上前，她紧紧拥住夜尘。“相公！呜呜呜，相公！”
她的头紧紧地抵在夜尘胸膛，她不断地哭泣，不断的呼喊着“相公”。
这样的局面保持了一刻钟之久，终于，夜尘缓缓的抬起手，将月潇潇轻轻推开了。
“娘子，我是不是聋了？我的耳朵，失聪了，对吧？”夜尘的表情甚是苦涩。他的眼睛已经看不到潇潇的美丽了，现在，就连聆听她甜美的声音，都成了奢侈。
他应该猜到的，他早就应该猜到的。他的潇潇这么爱他，怎么可能不跟他说话呢？呵，他真是反应够迟钝的，竟然这么久才后知后觉的想到这个结果。
月潇潇伸出双臂，将夜尘瘦得不成样子的身子紧紧搂住，那么紧那么紧地搂住。“相公！呜呜呜……”
即使看不到，听不到，可是夜尘还是敏感地觉察到月潇潇浑身在颤抖。他知道，他的潇潇一定在哭，而且哭的很伤心。
“娘子，不要哭！没事的，以前总是听你说故事给为夫听，从现在开始，为夫说故事给你听。好不？”夜尘知道，他真的要走到生命的尽头了。
眼盲，双耳失聪，然后，他就会因为身体内脏急速衰竭而死。也许三两天，也许三五个时辰，他就要与他的潇潇永远的分开了。
在那之前，他必须将前尘过往种种都一一告知月潇潇。
听夜尘这样说，月潇潇只能将头抵在夜尘怀中，不断的点头。
“娘子，早饭是不是做好了？”夜尘心下知道，一定是做好了。
月潇潇的头抵在夜尘胸前，再次点了点头。
夜尘拉着月潇潇的手，一步一步走到桌前。“吃饭，吃完饭我们去草地看白云，看绿草，看绵羊，看雄鹰！”
那语气，很轻松！就好像他能看到似的。
夜尘执起筷子，靠着记忆伸向面前的碗，夹起面条塞入口中。“嗯嗯，好吃，娘子做的面天天吃也吃不够！”
月潇潇静静地看着夜尘，她自始至终都没有动筷。她真的……真的吃不下！
“娘子，你怎么不吃啊？”夜尘突然顿住手上的动作，虽然他看不见，听不到。可是，他就是凭着直觉感到，月潇潇没有吃！
伸手，月潇潇在夜尘如同鬼爪一样瘦得吓人的手上握了一下。然后，她执起筷子，一口一口的吃了起来。
不知为何，对面的夜尘就像心有灵犀似的，竟然满意的笑了。“呵呵，这才乖嘛！我的娘子，是天底下最美丽的女人。她白白的，肉肉的，比天上的仙女还美丽！”
泪水倾数滑落在面碗中，月潇潇哭的泣不成声，可是她仍旧麻木机械的重复着吃面的动作。
“呜呜……呜呜呜！”不时的，阵阵压抑的哽咽声响起。
不过，好在夜尘已经看不到了，也听不到了。不然，一定会心疼的心都碎了！
一顿饭吃的甚是压抑，饭毕，夜尘拉着月潇潇的手，轻轻地走在柔软的草地上。这次，他们没有相拥而坐，只是并肩而立。
“潇潇，我对不起你！”突兀的一句话从夜尘嘴中冒出来，月潇潇听在心上，不免蹙眉疑惑。
他一直都是叫自己娘子的，现在怎的又改了口？还有，他跟自己道歉，又是为哪般？她不是一直都说过，她是因为爱他才陪在他身边的吗？
此时的月潇潇以为夜尘是因为活不多久了，所以觉得对不起自己。她轻轻地握了一下夜尘的手，示意他没有对不起自己。
她坚信，夜尘明白自己的意思！
“潇潇，其实你很爱端木锦吧？你从来都没有忘记过他是吧？”这个问题其实问得很多余，月潇潇曾经在客栈说起过，她的心中装载着两个男人。
她还说过，夜尘在她心中的位置，不会比另一个男人少！另一个男人，自然是指端木锦的。
夜尘知道，一直都知道，月潇潇爱端木锦其实比爱自己要多得多。端木锦对月潇潇做过那些穷凶极恶的事情，虽然有绝大部分是因为自己从中作梗导致的。
但不能否认，即使端木锦对月潇潇那般过分，月潇潇还是抑制不住心中那份执爱！
果然，他的问题一说出口，身边的人就浑身明显的轻颤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