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来没想过,他们居然还会用这种方式见面。
“我知道你有原则,但是这一次的情况真的不一样。控方的所有证据对你都很不利,就算你死不认罪,拖到最后,很可能法官就会觉得你态度有问题,本来可以轻判的都会重判。”
金珏难得看到连文雅严肃认真的表情,忍不住轻轻笑了,却听她继续说道。
“不是跟你开玩笑。国内法律故意伤人致死,情节严重的,最高刑法终身监禁甚至死刑。虽然你是新加坡国籍,到时候出动大使馆都救不到你了。”
“这几天我一直在研究同类案例,你如果态度放软一点的话,说不定还有转机。我不能跟你说太多,有违职业道德。本来这次我可以申请避嫌的,但是完全放手的话,我更加不放心。”
“你有什么话想说的,录下来,让陈律师带回给我。爱你。”
最后连文雅凑近镜头,隔空一吻,算是给金珏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一点点小安慰。
金珏调好视频录制,记录下自己要对连文雅说的话。
“你不用太为我担心,我相信我没做过的,其他人硬要栽赃,他们计划再完美,也一定会有疏漏的地方。天网恢恢,只要找到真凶,我就得以清白了。”
金珏的口信传到连文雅那里,虽然他的话很有道理,也很简单,但是如果有证据,检控也不会一直咬着他不放了。
连文雅把视频画面暂停在最后一秒,手指摸着画面上金珏的脸,这才多久没见,他怎么好像瘦了一圈。她轻轻叹了一口气,对着视频里的金珏说道:
“现在所有的证据就是只指向你一个人啊,哪有那么容易找到真凶。”
就连项晨派来的陈律师也表示这个方向很难,实在是找不到证据来反证金珏的清白,只能打控方证据的疑点,但后者就比较看检控跟法官的人情分,也比较难。
其实连文雅这样的行为已经算是作弊了,三番两次跟被告律师接触,但是为了金珏,她只有赌上自己的律师生涯。
连文雅实在觉得不甘心,又跑了一趟金珏所住的公寓,去管理处询问。
这一次值班的是一个年轻一点的保安,他告诉连文雅,所有的监控录像还有一个备份服务器会保存。因为上次的保安年纪比较大一点,对机器的东西不是特别明白。
所以这种备份数据一向是由他一个人统一管理的。
连文雅简直要开心死了,抓着他,“太好了,你能把备份数据给我一份吗?就是上个礼拜出人命的那一天,从下午到第二天凌晨的,我全要。”
年轻的保安把数据复制了一份,交给了连文雅。
她拿回家之后,立刻打开,细细查看起来。果然金珏在地下停车场里遇袭的情况跟他所描述的一模一样。最后来挑衅的前两人走了之后,第三个,也就是死者被他制服,也的确被他踩住了脚。
这十几秒的视频跟之前控方掌握的证据一致,但是之后,这个死者活蹦乱跳地跑了,金珏也从另外一个方向去坐电梯了。
这后面的画面,证据里是没有的。
可是只有这些是不够的,只能证明当时金珏的确没有跟死者发生械斗,严重身体冲突。
连文雅还是觉得不甘心,把所有镜头的监控,在那个晚上的时间段都细细地查看了一遍。她熬了一个通宵也豪无收获。
在天亮时,几乎都要放弃的时候,忽然发现有一个奇怪的画面。
角度是停车场东面比较偏的一个位置拍摄的,在几辆车的最里面,靠墙位置停的一辆车,正在轻微的震动。那个震动幅度,瞬间就让人明白了,里面有人在做一些爱做的事情。
连文雅看了一下时间,正好与金珏被那三个人找茬的时间段,相差不远,也就在那之后十多分钟。连文雅又仔细看了看那个车子所停的位置。
她在大脑中开始构建了地下停车场的立体图像——金珏遇袭,跟三人争执的地方在地下停车场靠南边的中间通道上,那里有监控镜头。
而事发后,三人都是朝北边入口跑去,金珏是从东南边电梯入口上楼。他上楼前,就随手把抢来的刀扔在了门口附近的垃圾桶里。
之后十多分钟后,一辆停在东边靠墙位置的汽车,有人在里面。尸体也是在东边靠墙位置,在一个柱子边上,是监控的盲点。
但是根据法医推断死者死亡时间也就在这个时间段之后的两个小时到凌晨两点,并且没有被移动过,说明就是在第一现场被捅死的。在车里上演亲密戏码的人应该早就不在现场了。否则凶手也不会那么坦然下手。
如果真凶是从垃圾桶里捡到金珏凶器,然后再回来行凶呢?
可惜在停车场电梯入口外没有监控,只在电梯内部有监控。如果有人在可能行凶的时间前捡走了金珏扔掉的刀,也无从得知。
连文雅干脆拿出一张纸,把自己所想都画出来。整个地下停车场有16架固定摄像头,东西南北分布,24小时工作,但盲点也有相应的位置。
根据死者所在位置,刚好就是在其中一个盲点。凶手是经过设计之后,故意在那里杀人。
停车场入口只有进门那里过保卫室时有监控,直到进来有很长一段距离都没有监控。如果是车辆的话,目标比较大,好被记录,但如果是人,或者是这栋大厦的住户,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拍到。
连文雅忽然有一个想法,对方是冲着金珏来的,陷阱是故意布下的。那三个人来挑衅,根本不是目的,他们的真正目的从一开始就是打算陷害他谋杀罪名。
甚至是熟知了他所住公寓的结构,包括那个地下停车场的结构。所以才会有这么完美的一出控诉。
虽然电梯里的监控现在也找到了,是可以证明金珏随后就离开了停车场,但是他们这栋楼比较旧,楼梯间是没有监控的。
如果拿这个点做不在场证据就太弱了,马上就可以被利用说金珏蓄意行凶,故意让电梯监控拍下自己,然后再走楼梯下来再行凶。反而加重了情节的恶劣程度。
连文雅似乎也进入了死胡同,她把案件的文档从头打开,看看能不能再在其它地方发现什么细节。
叶当归的伤口恢复得还算可以,医生跟叶半夏商量过,第一个复健疗程从下个月开始。毕竟他还只是个小孩子,如果太急,怕他的体力承受不住。
已经是开学的时间了,但叶当归还躺在医院里。他的同学跟老师一起来看过他一次。
虽然叶当归嘴上没说什么,但叶半夏看得出来他还是很失落的。明明还有一学期就可以跟大家一起结束小学生的生涯了。
可现在只能提前跟大家说再见了。
叶半夏想了很多办法来哄他开心,甚至把游戏机都搬到了病房里来。但叶当归只是在姐姐面前时,勉强露出笑脸,一转头就又陷入自己的落寞里。
小孟私底下跟叶当归聊过几次,也无法尽开解他。
加之项晨最近又比较头疼金珏的案子,让叶半夏也无法集中全部精神,不免为他那边在担心。
有一天夜里,叶当归趁着看护睡着的时候,自己坐到轮椅上,出了病房,到走廊上。
他也不知道自己想去哪里,只是不想再在那间病房里面待着。一路漫无目的地进了电梯,他在轮椅上能按到的楼层数字有限,也就随便按了一个。
电梯门再次打开的时候,他划着轮椅出来。
安静的走廊里没有一个人,这一层似乎也是病房区,叶当归四下看了看。他现在一个小残废,也跑不到更远的地方了,只能随便走一走,或者说随便滚一滚。
“你也睡不着吗?”忽然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从背后传过来,把叶当归吓了一跳。
他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病号服戴着一个白色毛线帽的小女孩,站在自己背后,提着一个兔宝宝玩偶。
“你是谁?从哪来的?”叶当归调整了一下轮椅,转过来,警惕地问她。
小女孩一指身后的病房,“我在那边住院的,我叫点点。你叫什么?”
“我叫叶当归。”叶当归见她说话口齿清楚,除了穿得有点单薄,脸色有点白,好胳膊好腿的,也不太像有病的样子。
点点笑了,“这是我的好朋友,小白白。”她说着,把手里那个兔宝宝玩偶提起来给叶当归看。
叶当归也笑了,想起了自己的熊吉先生。不过他现在已经过了玩这种玩偶的年纪了,笑容很快在他的脸上冻结住。
“你的腿怎么了?”点点指着他右腿裤管空荡荡的地方。
一直以来,所有的人都是非常温柔地照顾着叶当归,避免提到他的右腿,也尽量不在他面前说什么跑啊跳啊,运动类的话题。
而这个小女孩,却看似无辜地问了一个这么无知的问题。
叶当归皱了皱眉头,没好气地说,“没见过人少了一条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