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灵韵的神色中恍惚而过一丝光亮来,嘴角分明是带着浅笑。
穆武侯原不想将这件事闹大,毕竟家丑不可外扬,可灵韵已经这么说,少不得要管上一管,他沉沉地说道:“你且说。”
苏灵韵行了一个礼,道:“那天,溪云苑中有个下人来报,说晚间的时候,曾看到有人在溪云苑的竹园中焚烧纸钱,因为忌惮姐姐的威严,又深知这件事并非小事,来报与我的母亲,母亲心慈手软,并不想随意苛责,就当是没事,让她去了。”
苏灵韵说着,眉眼之间流露出了焦虑的意思来,穆武侯的眼神瞬间暗淡了下来,他沉沉地问了苏云遥一句:“此话当真?”
苏云遥微微想了一下,这苏灵韵果然是个不要脸的,上次用苛责下人的事情要挟了苏灵韵去,如今她倒是很懂得时时刻刻地体现出方氏的善良之心来。
她缓缓地起身,岚烟正要伸手来扶,却被她轻轻推开。
缓缓地跪拜之间,是淡定从容。
“父亲,这件事情我并不知道,我溪云苑的下人既然能给方姨娘通风报信了去,说明还是方姨娘有本事,我这么病娇的身体,又如何能管得了下人呢?”
说着,便是将头轻轻地叩在了地上,众人少见得苏云遥这个木头讲话,如今听她为自己辩解,一时之间也觉得新鲜。
林子峰与苏灵韵一个对视,早有对策。
“姐姐何故反咬一口?母亲掌管穆武侯府天经地义,姐姐不说自己不善待下人,却在这里冷嘲热讽?”
苏灵韵冷冷地说。
“妹妹说那个人看到了我溪云苑的人随意祭拜,可有证据?”苏云遥不慌不忙,只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苏灵韵刚想开口,却听到苏云遥的声音沉沉地响起:“且慢,既然我的溪云苑中如此地尽孝于方姨娘,那我想问一句,妹妹如何就能确定这个去祭拜的人是不是方姨娘有意安排的呢?”
苏云遥可谓滔滔不绝,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的本质点明。
穆武侯的双眼间迸发着冷厉的光,苏灵韵一时无从对质。
没想到这苏云遥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还能反唇相讥,看来自己之前是小看了这苏云遥的能耐了。
“韵儿,这件事情你母亲可有调查过了?”穆武侯温言问道。
“母亲宅心仁厚,怎么可能调查这样的事呢?是女儿放心不下,一路上顺藤摸瓜了去,发现了其中的端倪。”
苏灵韵稍微缓和了心神,见穆武侯对这件事也存了疑惑,稍稍宽解。
“这个人是姐姐您自己提拔上来的,如今却要诬陷我的母亲么?”
关键时刻,苏灵韵想到了之前郑嬷嬷他们说过,苏云遥对溪云苑中的下人进行了一次的大清洗,将不合自己心意的人一一冷落在一旁,却将从前从事上洒扫这样粗活的人提拔了,这清苒就是其中的一个。
苏云遥微微颔首。
一双白皙的柔荑在膝上来回地抚着,跪得有些久了,膝盖又是疼了起来,她轻挑眼眉,道:“怎么,妹妹连什么人是我的,什么人不是我的,都知道吗?”
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哀怨的光,且是这个样子,已让穆武侯心生不悦。
苏灵韵怔了片刻,而后道:“姐姐何必在这里转移话题,分明说的是你溪云苑中的婢女闯祸的事情,如今却要无理取闹?”
苏云遥的眼眸微微地垂了下来,她淡然道:“我的侍婢?那还得请清苒自己来答话才是。”
穆武侯的面子一时之间挂不住,原是自己的寿宴,且能在众人面前好生地炫耀一场功名,还要被家里的两个女儿斗得没法没天了去。
他的指尖敲落了一盏酒中的落花,淡然道:“这件事情,以后再议。”
苏灵韵好不容易挑起来的事情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给镇了下去,便是淡淡地说道:“父亲……”
众人见这场寿宴很没意思,在这里平白无故地呆这也没什么意思,就各自起身,道:“穆武侯,涉及了家事,吾等不便在此过问。”
语气中已经是带着遁逃的意思了。
穆武侯见强留不得,想想也是算了,道:“也罢也罢。”
由此,众人才算是散去了。
那林子峰原也说了要在这里为方氏把脉的,因而也没有去。
便是四个人在大堂之上,穆武侯心中已是不快,冷冷地说道:“苏云遥,你的溪云苑中若是真的出了这样的孽畜,你应该知道我会怎么料理?”
苏云遥的眼神淡然,说出了一句诛心的话来:“父亲从前是怎么料理我的,难道我会不知道吗?”
苏灵韵冷冷地看着苏云遥,任凭她一身锦衣玉袍,还不是要在父亲的面前卑躬屈膝,可见真正重要的并非是自己是什么人,而是在别人的眼中,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么想着,也忍不住冷嘲热讽了:“姐姐的意思可是在说父亲从前就是个恩怨不分的人?”
这话一说出口,穆武侯的眼神突然就变了,他的手有节奏地撞击着桌面,虽是个武将,但是穆武侯现在所有的政绩都是军功与在朝廷之上的声望给积攒起来的,怎么容许被大女儿随意说了去。
之前积攒在心中的,对苏云遥的母亲风苒的怀念,此刻也慢慢地消解了,只梗在了唇边,淡然地说道,“你可是这个意思吗?”
好没有主见的父亲,好可笑的父亲,不过是听了别人的一言,就忙不迭地要来质问自己?
苏云遥冷冷地说道:“父亲,云遥没有这个意思。”
“那我且问你,你为何还不让清苒来与我对峙?我母亲如今的生命恐是要折在你的手上了。”
苏灵韵没有错过任何的机会,恶狠狠地说道。
苏云遥眉毛一挑,心里头已经有了玩弄林子峰的计策来了,便是装出了可怜兮兮的样子来,问道:“林兄,这件事你也不帮着我吗?”
林子峰原也是个犯贱的,如今见苏云遥这样求他,还以为苏云遥对他旧情不改,心里头嘚瑟得很,冷漠地摇了摇头,说道:“怎么,难道妹妹现在就想要巴结我么?”
苏云遥的眉眼之间闪现了一丝哀怨,淡然道:“林兄这般,那就不要怪我了。”
还没有等到林子峰反应出来苏云遥话语里的意思的时候,苏云遥已经邪魅一笑,跟穆武侯说道:“父亲,若是您真的想要发落了清苒,也该将所有的来龙去脉都摸清楚了,不是么?”
声音中带着些许的哀求,穆武侯冷眼看去,倒是觉得今天的苏云遥看起来更有些女儿家的心肠,心里头也不想误会了任何一个人,便是颔首。
原本就是苏灵韵布好的局,现在正等着苏云遥掉到坑里来呢,她便是拍了拍手,已有人带着清苒与另一位不知名的下人上来了。
“奴婢清苒拜见老爷、大小姐、二小姐。”
清苒今天在穿戴上很是用心,且因为略施粉黛,因而比从前看起来更要动人些。
苏灵韵冷冷笑道:“清苒,我问你,你且认识巧燕?”
巧燕从前与清苒是一块负责洒扫的丫头,因为家境贫穷,所以做事情偶尔会有不干净的地方,清苒见她可怜,有时得过且过。
这一次,在苏云遥对下人的大清扫中,原本是要将巧燕扔出去的,清苒知道她这样的人,出去就是一个死字,便求了苏云遥,暂且饶了她一命。
听了苏灵韵这么说,清苒只冷冷地点头。
苏灵韵心中得意,这就是面对穷人的好处了,她拍了拍手,说道:“来人,将巧燕带上来。”
穆武侯的头很疼,他平日里虽然很器重苏灵韵,但是不甚喜欢苏灵韵这般趾高气昂的样子,他的手左右晃动着,而后稳稳地落在了苏灵韵的肩膀上:“韵儿,有什么事情,你快些说。”
苏灵韵款款道:“是,父亲。”
说完,便是慢慢地来到了两个人的面前,漠然道:“巧燕,我且问你,那天晚间的时候,你是不是看到清苒一个人鬼鬼素素地朝着竹园走去了?”
巧燕原本也是个说话无下限的人,那天苏灵韵找到了她,要让她帮忙做一件事情,且是与清苒有关的,巧燕原就恨死了清苒,凭什么同样是洒扫的,她就必须要苟且地得了一命,而清苒却可以平步青云?
原来是苏灵韵要跟踪了清苒,若是有什么风吹草动立马报与苏灵韵。
不过是几天的时间,就被巧燕抓到了把柄。
“是,二小姐。”
巧燕款款道,故意露出了临危不惧的样子来。
“那一天,原是我值夜班,晚间的时候,看到清苒穿戴素净往竹园的方向去了,当时我就觉得奇怪,大小姐为人向来喜欢热闹,怎么能让清苒穿戴成一副要去见死人的样子?”
巧燕的声音沉沉地打入了清苒的耳朵中,她的眼中噙满了泪水,想到从前与巧燕的关系算是最亲密的,如今却被她这般陷害,心里早就恨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