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云遥深谙其意,淡淡笑道:“不管是什么茶,只要是皇宫内的民女都觉得好。”
丽妃默然,眉眼之间蓄着深不见底的笑意。
二人正说着,听到外头传来宫人的通报声:“三皇子驾到。”
因之前在穆武侯府中就已看到周瑾麟,苏云遥对这个人有了大致的印象,知道他是个飞扬跋扈的,多长了个心眼,起身跪拜的时候,端的是盈盈的身段:“三皇子吉祥。”
这一拜不要紧,却是乱了宫中的忌讳,苏云遥的手还没在身前摆好姿势,周瑾麟就已经脱口而出:“额娘吉祥。”
言语之间,分明是没有把苏云遥看在眼里。
丽妃怎么不知道,见苏云遥还跪拜在那里,一时之间无所适从,就轻笑一声,说道:“我今天召了苏云遥来品茶,想着你之前送与我的茶水杯子,让你一道来了。”
一举一动之间都是身为母亲的慈爱,周瑾麟款款道:“谢母妃。”
也分明没有让苏云遥起身的意思,苏云遥本来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新新女性,穿越到了古代,又是跪,又是拜的,膝盖并不适应,如今被这么一顿捉弄,更是觉得心中戚徨。
“你起身吧。”丽妃沉沉地说道。
苏云遥这才款款起身。
手指已经嵌入了掌心中,心里蔓延过恨意。
“母妃何必如此,儿子的一点心意。”
周瑾麟拿起一只薄荷色的杯子,细细地看着,余光扫到了苏云遥的身上,她与早前更不一样些,多了一份温婉,即便是这样,周瑾麟还是看不起,在穆武侯府中,她是个没娘的孩子,若不是因为有了嫡长女的福气,现在早是丫鬟出身了。
母亲有了如今的显赫,从前不知道受了多少罪,他这个皇子更是感同身受,再看苏云遥的处境,悲从中来。
索性就不去体会其中的痛楚,反而要嘲笑起来。
“苏姑娘很懂得茶艺,不如你们好好谈谈?敏苑,上茶。”
苏云遥的脸颊一阵发烫,明知道这是丽妃在有意撮合两个人,她只装出听不懂的样子。
而周瑾麟的盛气凌人更是让她觉得愤怒,若不是考虑到穆武侯府与她个人安危,这个男人此时应该被施了毒针,倒在地上。
苏云遥想着,仍是不动声色的笑意:“民女在娘娘与三皇子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不敢造次。”
周瑾麟冷笑道:“知道造次,何必要来?”
言辞犀利。
苏云遥凛然。
丽妃连忙和解道:“麟儿,是母妃要让苏姑娘来的,你说什么话。”
一双手悄然地覆在周瑾麟的手背上,眉眼之间发出了一丝丝的凉意。
“这苏姑娘可是六弟未来的王妃,母亲这么叫来,若是被一些不知轻重的人知道了,可要惹祸的。”
周瑾麟不给丽妃一点面子,只是逞一时的脾气,心性又是极高。
丽妃只好语塞,且看苏云遥如何应付。
苏云遥笑道:“三皇子所言极是,您今天能陪六皇子去穆武侯府,是事必躬亲,若不是您在,六皇子不知道会闹出什么天来。”
周瑾麟冷眼看去,此女的表情并无变化,一副淡然,却语带犀利。
“都说穆武侯府的嫡长女是个盛行怯懦的,没想到这么伶牙俐齿。”
“三皇子连穆武侯府的家事都打探得这么清楚,若是让多心的人听去了,才真的是要惹祸上身吧。”
苏云遥微笑道。
丽妃显然是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娇羞的女子突然这般说,厉声道:“怎么,你不怕吗?”
怕?我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相互制衡相互妥协罢了,你周瑾麟再厉害还不是要受制于悠悠众口?且这个六皇子不嫁也罢,现在丽妃又乱点鸳鸯谱,她再不表明写立场来,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祸。
周瑾麟挑眉,冷笑:“我看苏姑娘是不怕的,反正已经够糟了,也不在意多糟糕一些。”
分明是深深的嘲讽。
丽妃觉得好没意思,原是想攀着穆武侯府的军功,帮自己的儿子再多争一个荣。宠.来,没想到反而兵戎相见,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苏云遥召进宫来,若是开罪了,总让人起疑,干脆也闷声不语。
苏云遥装傻地略坐了一会儿,只说是要回府给父亲请安,穆武侯府虽是世代武将,却极重礼数,原也和宫中是一个套路,要有晨昏定省,因为方氏母女极重视在穆武侯面前的礼数,之前又让郑嬷嬷看管得紧,苏云遥虽有来请安的心思,却被完全阻断了去路。
趁着苏云遥被接到宫中的当下,方氏领着苏灵韵在正殿的门口等着,穆武侯一下朝来,就看见两人戚戚楚楚的样子,苏灵韵还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用方帕子小心地拭泪。
穆武侯向来是最喜欢这个女儿的,见她温柔可人,又很懂得诗书礼仪,虽然是庶出,学什么东西都很卖力,丝毫不输她的那个姐姐,登时勃然大怒,问道:“怎么?是谁惹了我们家灵韵生气了?”
苏灵韵连忙掩了帕子,佯装出往母亲身后掩的样子来。
方氏虽自诩是个侯府夫人,平时在穆武侯的面前十分泼辣,端的就是敢怒敢言的性格,穆武侯看她才更加不同一些。
她款款走过,在穆武侯的面前深深跪拜下去,哭道:“老爷可千万要为我们做主啊。”
穆武侯什么时候看到过方姨娘这样受委屈的样子,扶起她来,问道:“什么事情,你且与我慢慢说来。”
方氏这才稍稍住了嘴,眼睛鼓溜溜地看着苏灵韵,苏灵韵怎么不知道,过来搀起自己的母亲,一双柔荑无时无刻不散发着动人的香气,穆武侯原就是个偏心的人,被这对母女这般搀扶着,自然更是疑惑。
穆武侯一坐定,那苏灵韵就楚楚可怜地站在那里,说道:“父亲,女儿虽知平时对待姐姐不能有十成的心思,但是是吧她当做亲姐姐来看待的,可是……可是今天……”
苏灵韵的眼眸中闪过了一丝犹豫,方姨娘看不下去,跪拜在穆武侯的面前,说道:“今日三皇子与六皇子一同来府上,那六皇子原是来找云遥玩的,谁知她自己嫌弃六皇子不说,还将六皇子推到了灵韵的面前,冷不丁地就让灵韵吓一跳,这若是让三皇子看去了,还以为是灵韵嫌弃六皇子的弱症,到时候丢的可是穆武侯府的脸啊。”
方姨娘字字句句都涉及了穆武侯府的威严,让穆武侯听得怒从中来,他重重地将椅子拍下,说道:“怎么,她消停不了几天,如今又来了?”
前段时间,穆武侯就听方氏在他的耳边吹送枕旁风,说的是几天前在老祖宗面前冷嘲热讽,说一些不要脸的污话,完全失了大小姐的身份,如今竟然还在众位皇子面前让苏灵韵丢脸,无论如何是忍不了了。
苏灵韵楚楚可怜地说道:“父亲,姐姐自从大病初愈以来,似喜欢针对我一般,韵儿做什么事情都是错的,放眼负内,真正能让姐姐放心的大概就是父亲了,还请父亲一定要与姐姐说好,别再来为难女儿了。”
说着又捻了罗帕,小心翼翼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泪水所到之处留下了细细的泪痕,让穆武侯看了不胜怜惜。
“傻孩子,你哭什么?在你父亲还要这样楚楚可怜?岂不是在折损你父亲的颜面吗?”
方姨娘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戳到穆武侯的心里,今天-朝堂之上的争辩已经让他心力交瘁,原是皇上赐了这门亲事,今天却旁敲侧击了政治联姻的弊端,让他这个武将一时之间羞愧难当,如今正憋着一肚子的火呢。
“孽畜何在?”
穆武侯冷冷地问道。
方氏连忙说道:“刚才戏弄过韵儿之后,被丽妃召到宫里去了。”
“去了宫里?她没有诰命在身,如今还是我穆武侯的女儿,怎么的就被召见了?”
苏灵韵偷看一眼方氏,方氏自是心领神会,沉沉地说道:“老爷,您整日忙于朝政,怎么知道如今苏云遥的心思都飘到谁的身上去了呢?”
声音虽然稳重低沉,却透着尖酸刻薄。
“什么?”
穆武侯虽然对自己妻子女儿分辨不明,可是有自己的政治道德与操守,原就最不喜欢掺杂到复杂的夺嫡斗争中去,如今他穆武侯府的嫡长女被丽妃召见,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穆武侯还没开始呢,就已经将自己当做皇亲国戚,忘了身份了。
双手紧紧攥着,眼神里迸出清冷的光芒。
“老爷,您可千万消消气,妾室承认从前对云遥少了关心,可总归还是将她当做自己女儿来看待,如今这般迫不及待地就想将自己嫁出去,大概也是当中存了一些误会吧。”方氏说着低下头,眉眼之间流露出了淡淡的清冷来。
“姨娘好狠的心,在父亲面前这样说我?”
微微的停顿之后,只听得门外进了一个紫色的身影,苏云遥款款而入,样子比刚才要更自得一些,那双清冷的目光中闪现出了极度的清寒来。
穆武侯十分不悦,冷冷地看着面前这个在方氏口中变得一无是处的女儿,心中生出了不屑来。
“你倒是自觉,自己送上门来了。”穆武侯端起身边的茶盏,冷冷地说道。
“父亲。”
苏云遥完全不觉得自己有错,看穆武侯品了碧螺春,眉头微微蹙着,带着极端的不痛快。
“去丽妃的宫中感觉怎么样?回来长了志气了?”
穆武侯且说着,脸上带着愠色,在苏云遥从前的记忆中,只要穆武侯有这样的表情,定是要糟了。
本体印象最深刻的一次,是穆武侯将面前的杯盏摔碎,玻璃渣子飞到了她的手臂上,在那里划出了一道道的血痕。
苏云遥下意识地遮住了自己的手臂,这一幕也被苏灵韵敏锐地捕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