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从酒坛子中导出了一杯的女儿红来,还狡黠地与路梦眨了一下眼睛。
路梦只能强忍着胸腔中不断翻滚而出的气血,扭力地挤出笑意来。
“好……我说……我都说……”
男人终于还是毫无尊严地说出了这样的话来,他的面部严重扭曲,到了最后,只有唇齿之间的碰撞才能展示出他是个仍活着的人来。
“说吧。那个男人是谁。”
周瑾琛完全没有被男人的求饶所打动,似乎知道这一切都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只将手指玩弄这杯盏,眼神完全不需要投-注在男人得身上。
这是怎么样的自信和抗压能力,才能让周瑾琛在解决一个生命的时候这般气定神闲?
这么想着,耳边已经传来了男人沉沉的声音。
“那个男人是燕舒止。”
什么?
燕舒止?
这件事情与燕舒止究竟有什么关系?
路梦有些震惊地看了一眼面前的男人,燕舒止与自己的关系虽然也是相互平行的上下线的关系,但对于燕舒止的一切,她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从来没有与燕舒止接过头,怎么可能供出他的名字来?
周瑾琛的动作也稍微停了一下,显然,这个男人的回答多少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这两天,周瑾琛正在为燕舒止的事情发愁,可是想不到,这么快就有人主动送出燕舒止的线索来,怎么不让他兴奋?
周瑾琛款款地起身来,迫近了男人,恶狠狠地说道:“你说的话可都是真的?”
男人苦笑道:“我已被你挫骨扬灰,还有什么是假的?”
气若游丝,似乎随时都可能被鬼怪摄取了心魄,他的发丝散乱,眼神涣散。
“他要过问我什么事情?此人现在在何处?”周瑾琛冷冷地问道。
言语之间已听出了慌乱,毕竟这个燕舒止对于周瑾琛的意义要比别人更加不同一些,至于此间的心里波折,大概也至有周瑾琛自己才能知道了吧。
“你真的要当着外人的面听么?”男人冷冷地说道,眼神落在路梦的身上,是无尽的戏谑。
“她不算坏人,事实上,她与我对燕舒止是同仇敌忾的。”周瑾琛笑道。
此话不假,因为从一开始,路梦对自己的设定就是家族中人疑被燕舒止坑杀,若不是这样,也很难从周瑾琛那里博取到同理心。
“自古红颜祸水,你可不要中了美人计。”
男人一有了力气就要在路梦的面前作死了,不过对于路梦来说,这样的冷嘲热讽算不了什么,因为按照周瑾琛习性,等到这个男人将事情和盘托出之后,就会死去。
“男人搞不定事情的时候就喜欢将事情赖在女人的身上,这种定理对于你这样的失败者是对的,对我来说却不同。”
周瑾琛在无限迫近男人的过程中,分明能够感受到从这个男人身上迸发出来的肃杀气息,其实对于他来说,这个男人已知晓了自己的结局,只不过是希望能不痛苦地死去罢了。
过往的种种浮现在了周瑾琛的脑海中。
他对这个男人有知遇之恩,所以在这个时候,他才愿意有此回报。
“既然如此,我但说无妨。”
男人的唇齿之间迸发出了一丝冷笑来,他思索了片刻,道:“燕舒止如今身在……”
话语未落,只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天雷滚滚,电光火石之间,一道亮白色的光从远处翻滚而来,一道犀利的白光落在了男人的身上,他最后的话还没有说完,便一命呜呼了去。
路梦细细地看去,还能看到男人的胸口上有一道被灼透的圆点,并无鲜血从这个口子中留出,空气中散发着烧焦的味道。
“退后!”
周瑾琛突然意识到什么,直接翩跹而起,将坐在石椅子上的路梦一个救起,男人所站着的位置突然发出了惊天动地的声响来,瞬间有血肉纷飞。
原是从地下来了道一柱擎天,整个地面都被炸飞,若不是因为周瑾琛眼疾手快,两人此时也要受重伤。
“这是怎么回事?”
路梦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周瑾琛护在了一旁,她抬眼看去,炸裂所到之处,寸草不生。
她想了想,燕舒止确实有这么一招,名为天雷地火,只是江湖中会这一招的人不在少数,究竟是不是燕舒止自己行动来了,尚未可知。
如此想着,决定将此事按下不表,只以慌乱示人。
“主人,那个人必是死了。”
路梦缓缓地说道,手指已经在炸飞来的石块上摩挲着。
上头还带着温度,可见定是人力之所为,否则不可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感受导致这么灼热的温度。
“嗯,燕舒止果然名不虚传,连我的府邸都可以轻松跃入。”
周瑾琛沉思道,有些许的石屑落在他的肩上,原本洁净如新的白袍子上,如今也沾了乌黑色的尘土。
宋士英听到后院发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只在不远处伫立着,周瑾琛的家教向来严明,若没有他亲自指示,必不能靠近了来。
“主人,为何一定判定了是燕舒止,属下知道,如今江湖上会这种地裂术的人不下十个,若是有人以假乱真?”路梦试探性地问道。
周瑾琛的眉目轻垂,纵然这一切都是苦肉计,也不能让路梦看出一些来,他只邪魅地笑道:“是与不是我自会分辨,只是今天是让你来品酒的,却让你看到了这么不堪的是情。”
周瑾琛似是存了一些愧疚在里头,眼神中却含着薄薄的冰霜。
这个时候对于路梦来说,听周瑾琛说出道歉之语,无异于将她置身于地狱中一般,杀鸡儆猴的心思她若是不知道,也白白枉费了自己在周瑾琛的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了。
“主人切勿说出这样的话,今日品酒当真是赏心悦目,只是不知道,燕舒止的事情还需要属下去查么?”
两人之间泛起了丝丝的沉默来,周瑾琛想了片刻,只摆了摆手:“此事太复杂,燕舒止摆明了是朝我来的,你道行不够,不要轻举妄动,只在我与你明说了之后才行事。”
说完,与宋士英使了个眼色。
宋士英才款款而入。
“二皇子,有什么吩咐?”
宋士英只以眼瞥了瞥一旁纷乱的石块,并无神色上的变化。
“这处地方,给我翻新了重建,给你三天时间。”
说完,周瑾琛看向路梦:“这几日-你且在拢翠阁唱歌,若是没有我的吩咐,可不来见我。”
三言两语,已将事情尽数地解释清楚,路梦忙拱手道:“是,主人。”
周瑾琛的眼中泛起了难以言说的笑意,似乎对于刚才死掉的那个人,不需要存太多的愧疚,路梦只觉得心头一冷,只仗剑款款而去。
溪云苑中,苏云遥躺在冰椅上闭目养神,早间的事情匝还在苏云遥的眼前晃荡着,若不是她裹挟住苏灵韵,今天的自己就没这么好过了。
窗外传来小厮们碎嘴的声音:“大小姐从刚才回来之后,就再也没有进食了,每日要喝的燕窝还在炉子上坐着呢,是不是要让人来问了?”
“你懂什么?如今大小姐心烦意乱的,若是去问了,可不是自己触了霉头?”
你来我往之间,倒是点拨了苏云遥一些事情。
“清苒。”她的一双秀手在璎珞上摩挲着,发髻已经被尽数地脱下了,只剩下三千柔顺的青丝垂在腰间,在烛火的掩映下显得十分地清冷。
清苒因自己闯了祸,苏云遥又不曾责怪她,一整天都是心事重重的,如今听苏云遥唤自己,连忙跪拜在苏云遥的面前,道:“大小姐,有什么吩咐么?”
眉眼轻抬之间,已是苏云遥那似笑非笑的唇角了,她悠悠地问道:“怎么,怕我?看你发抖成那个样子。”
说罢,款款坐起,清苒只以眼神的余光扫在了苏云遥的双手上。
“大小姐赏罚分明,清苒怎敢有失?只是奴婢胆小怕事,又差点让大小姐背了污名,心中愧疚。”
岚烟也在一旁,听了清苒这般说,少不得要将眉眼翻到了天上去,这个小蹄子,从前倒是小看了,原以为一个伺候洒扫的人有什么天大的本事,如今看来,真真是这一双巧嘴让苏云遥转怒为喜。
苏云遥静默了片刻,只缓缓道:“你和岚烟如今是我的左膀右臂,就算是被抓到了什么把柄,我又怎么忍心弃你们而去?只是今天的事出蹊跷。”
苏云遥说罢,稍微地停顿了片刻,让清苒有自己的主意。
其实从一开始,清苒就深觉得此事与周晓君有脱不了的干系,就算不是她直接告的密,也该拖出她来让苏云遥撒气。
思索至此,她缓缓地说道:“周晓君。”
苏云遥颔首,今天真是憋着一肚子的气,先是在方氏和苏灵韵的面前落了下风,而后又让一众下人小厮们看去了笑话,而清苒的话才真是让她顿悟的。
如今若是不走这一遭,别人还以为她苏云遥逞强不了几天,又成了个好欺负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