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嘴八舌,难得程子放能听清楚,他收过名片,和来人握手,不紧不慢回复,“有机会当然要带的……有空肯定去……哪里,还是天天窝公司。”
边走边说,走到楼梯前他抬手下压,示意他们安静,然后点头致歉,“我先上去看看家母,各位有需要尽管吩咐,招待不周处还请海涵。”
一番话说的周全妥帖,都心里满意,目送他身形消失在楼梯转角,又投入新一轮交友去了。
五点整,管家代表程家致辞,三言两语引出正题,由程子放出来致谢,字词前后变换,意思陈年老调。
说完齐刷刷鼓掌,营造出满场热络。
按照往年惯例,程子放应该站在大厅中央和来客交流,可今年也许是来之前受到影响,竟也觉得趣味全无,想早早离场。
打发走过来混脸熟的人,他拔脚往二楼走,背离喧嚣,松了松领口,觉得浑身活泛起来。
可这舒适没保持多久,在开门的瞬间重归于肃然。
房间里有人,是个穿吊带及膝裙的女人,头发长长垂在肩头,面朝房里书柜,指尖从书脊处划过。
“你是谁?”程子放冷声发问。
屋里女人受惊似得回头,很好的把错愕压住,换成恬静笑意,“程先生你好,伯母让我等你去看戏剧。”
程子放走进房间,靠近她,抽回自己的高中毕业照放回书架,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开口。
“程先生高中时候就很帅。”
“没经过主人同意擅动私人物品,你的家教呢?”程子放懒懒抬眸,目光冷意泛起,“还有,回答我刚刚的问题。”
问题?什么问题,程子放刚进门就对她一顿夹枪带棒的嘲讽,连反应都没时间,脑袋早罢工了。
她勉强一笑,维持自己风度,“请问是什么问题?”
“你是谁?”
“我姓黄,叫黄颖,受伯母邀请过来做客的。”她把做客两字咬的极重,面色微的涨红,有瞬间想要夺路而走。
好歹坚持住了,她回去后调查过程子放,明白他在同龄中有多出色,而她父母也说过,只要能把他抓在手里,家族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哦,上次在我家吃饭的,就是你?”程子放对她模样不甚熟悉,但对名字敏感,瞬间想起那次事情,以及后续一连串的插曲,厌恶更重。
他说,“那票来历不明,我给送人了。”
黄颖已经有放弃的念头,正想找些话给双方台阶下,陡然听见对方说道,“不过你想看的话,那就去先去吧,到时候看看还有没有票。”
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过如此,这九曲十八弯的过程令黄颖差点喜极而泣,她颔首,“没问题,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
裴然丢开电话,手里把玩着银色外壳的打火机,拨开,关合,火苗在她手里升起覆灭,乖巧的不行。
开什么玩笑,谁要给他送礼物,她有那闲钱留着自己花不好?
她勾过旁边的包,转身出门,下到一楼,正巧有辆汽车车灯破开夜幕,缓行过来,它停在约莫三米开外,降下车窗,骆文洲侧头过来,“真巧,能有荣幸约美女去玩吗?”
裴然挑眉,过去拉开车门坐到副驾驶座,“今天就给你这荣幸,不好玩给差评,同时去掉你下次约我的机会。”
今天的约会是骆文洲主动联系的,上次约会过后,双方印象良好,就算不能当情侣做朋友也是好的,裴然便没有拒绝。
骆文洲知道裴然父母都是老师,有看戏的爱好,裴然耳濡目染偶尔也会去看,便买了票,一路半遮半掩直到地方才告知她打算。
今天排档的是京戏玉堂春,裴然以前听过几回,发现今天是名家登台,也有兴致起来。
检票进门,卡在时间点找到位置,未几台上就铿锵开场,那戏词从名家嘴里唱出来果然别有风味,裴然认真听。
“抱歉,借过一下。”有道女声响起来,半躬身站在位置前,尽量避免遮挡别人视线。
骆文洲侧身让路,裴然随后,她再次开口道谢,然后坐在她旁边空位对旁边伙伴说,“你要喝水吗?”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有回答,“不用。”
声音低低,却也熟悉,裴然浑身如遭电击,好半晌才不可置信般回头:灯光俱灭,光线昏暗,但舞台灯光有疏落漏过来,恰好够她看清对方。
程子放!
“那我放这,待会儿要是想喝自己拿。”
“恩。”
台上还在咿咿呀呀哼唱:“想当初……在院中何等眷恋……如今恩爱情又在哪边……”
裴然觉得自己心里像个久不见天日暗房,突然有一天,窗门大敞,阳光猛射进来,尘灰在光线里浮动。
可房间里有股长久尘封、难以呼吸的窒闷空气。
我身处光明,却身陷囹圄。
再没心思看戏,心神一直往旁边飘,脑袋里被锣鼓磐儿月琴鼓噪声填满,只觉脑海里都可以自导自演出大戏。
看戏的时间每分每秒都煎熬,裴然数次强迫自己专心看戏,可那边声音不依不饶要缠过来,像条灵活的蛇,哪儿有缝往哪儿钻。
“子放,平常你在家都做些什么?”
“没做什么,就是那样。”
“你喜欢吃些什么?下次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再说吧。”
“今天你生日,你想要什么礼物?”
都是些没营养的话,偏裴然听的专注,知道胳膊被推了一下,她才慌忙回头,颇有做贼心虚感。
“恩?怎么?”她问。
骆文洲指指舞台,那已经散场,头顶灯光重新亮起来,看客接连离开,“戏剧散场了,我们走吧。”
散场了啊,裴然说不清心里什么感觉,本来千盼万盼希望能尽早结束,可真等结束,又觉得可惜。
还真是,受虐狂。
旁边也起身要离开,裴然心里一动,不但没起身反而靠回椅背,越过身边女孩看望后面的程子放,掀唇露出笑意来,“哟,真巧啊。”
程子放能在这看见她,神色略显意外,随后淡说,“恩,挺巧的。”
黄颖见状,插嘴进来说话,“子放你和这位小姐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