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然听完嘴唇勾笑，滚进他怀里找到舒适的位置，揪住衣领开始睡觉。
裴然这些年走的很辛苦，颠簸泥泞的道路没谁替她开拓踏平，只能自己跌跌撞撞埋头疾走。
无数次梦境里都是她在没有尽头的道路禹禹独行，后来杰森太太告诉她；“然，你太累了，需要停步看看来时风景。”
这话有道理，她的人生还有几十年，倘若都在埋头苦赶，那得多累啊，后来再做梦的时候，裴然开始停步回望，结果让她很失望，哪有什么风景，还是如旧的荒凉孤寂。
回国后，很久没做这梦的裴然再次梦到这场景，她想起杰森太太说的话，回首张望。
这次身后风景天翻地覆，连绵草地，鲜花遍野，蝴蝶翻飞在丛中，程子放站在不远处招手，“然然，快跟我回家。”
裴然没有走过去，她打量程子放很久，突然缓缓蹲身，捂着脸啜泣出声，“程子放，我没保住孩子……”
梦里场景仿佛黄粱一梦，突然分崩离析，无数跌落的碎片折射那些暗无天日的过往。
“然然，醒醒，然然我在呢。”焦急声音传入耳，裴然睁开视线，程子放面容略显模糊。
裴然浑身湿的仿佛刚从水里捞出来，声音飘忽虚晃，“程子放，对不起，我当时没发现，对不起。”
程子放奇怪，“什么对不起？没发现什么东西？然然，你看着我，刚刚是不是做噩梦了？”
噩梦，对，裴然清醒过来，轻咳两声把自己从梦境抽离，摇头避开方才的话题，“我没事，刚才以为在梦里。”
程子放扶她起身，端过水杯喂她，“梦到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模样。”
裴然喝完水，彻底清醒过来，对于梦里内容到底难以启齿，便含糊其辞说，“有点忘记了，模模糊糊的，印象不深刻。”
程子放也是随口一问，并没有多追究，伸手探探她额头，觉得体温正常，“我去给你放水，待会儿洗个澡。”
程子放在厨房做饭，灯光和升腾雾气糅杂，背影时隐时现，裴然从浴室出来，手拿毛巾胡乱揩发，余光瞥到这一幕，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
说来也怪，有时候房子里纵然三五成群，热热闹闹，也没归属感，只觉是临时借宿，而有时候明明只有两人，房间里安静的连轻微磕碰也觉响，依然心有皈依处。
仔细想想，应该还是人的缘故，因为喜欢他，所以能够容纳一切，任何事物看在眼里都变成恰到好处的摆设，符合设想中家的感觉。
她盘腿坐到沙发，手机正好亮起，裴然拿过来发现是安梓月消息，点开就是一个贱兮兮表情，问他们在干什么。
其中意思不言而喻，裴然没给她调笑机会，回了句吃饭，随后想到什么，犹豫会儿发消息说，“我做梦了，他会怪我吗？“
没头没脑，突如其来，那边安梓月却是看懂，屏幕显示正在输入半晌，跳进来一句话，“那属于意外，不怪你。”
安梓月又道，“你打算说吗？”
裴然答，“我还没做好准备，如果可以，我想瞒着。”
那边程子放端出做好的晚饭，准备叫裴然吃晚饭，这时候灯光毫无征兆的熄灭，同时还有几声电器自动关闭的声音。
裴然手里没来得及揿灭的屏幕成为房间里唯一电源，自下而上照着面容，映的有些可怖。
程子放摸索着放好餐盘，循着灯光走过去，“然然别怕，我在这。”
没回音，他走过去，扶住裴然肩膀，手刚触及发现她肩膀正以微小幅度抖动，且呼吸声有些急促。
“然然，没事吗？”程子放探头，手机屏幕光源熄灭，夜色掩映裴然表情，唯有一双清亮眼睛可以探视。
墨色把双方勾画成只有轮廓，所有情绪、表情、思想都被妥帖藏好，程子放感受到手下的肩膀渐渐平复，身边气息趋于稳定，裴然甚至还能伸手来拍拍他肩膀，轻松说，“没事，你去看看怎么回事吧。”
程子放答应，“手机借我用用，我的放在房间里。”
裴然解锁打开手电筒递过去，程子放接过去反手照向对面，白色灯光略有些刺眼，裴然抬手遮挡眼睛，笑着说，“快拿开，灯光刺眼。”
确定没有异样，程子放这才调转灯光，走出去查看断电原因。
明明快近深秋的天气，房间里好似无端窒闷起来，裴然轻咳两声，探身摸索过桌面杂志扇风，发出哗啦哗啦声响。
还是热，喉咙好似有手攥着用力，让她差点喘不过气，裴然有些烦躁，伸手去桌面摸索，幅度过大碰到放在桌面的茶杯。
玻璃相触的清脆声响好似某个开关，咔哒——崩断脑海紧绷的弦。
“滴——”
电器声音响起，嗡嗡电流声过，客厅重新亮起灯光，裴然轻吁口气，抬眼看见程子放站在玄关反手关门，为方便活动，特意换上白色短袖和浅灰色运动裤，温和的很。
程子放走过来递还手机，解释说，“是保险丝问题，我上了备用的。”说完顿了顿，看见裴然满脸汗渍，关切道，“很热吗？脸色怎么这么白？”
裴然摇头回答，“没，就是有点怕黑，我去洗把脸。”
她起身避开程子放走往洗手间，反手关门，深呼吸平复心情，走到洗手台边双手撑住边缘。
前段时间掉的肉没能很快补回来，镜面中的人依旧有些形销骨立，这姿势能够清楚看到肩胛骨隆起，锁骨突兀，惨白脸色被头顶灯光一照，越发没有人气。
裴然掬水洗脸，手在面颊处猛拍两下，挤出点血色，再稍微拾掇一下自己，这才走回客厅。
程子放等在餐桌边，仍是关切的追问，“还好吗？”
裴然答，“没事，快吃饭吧，哇，今天菜好多，有红烧排骨、油焖茄子还有椒盐玉米。”
程子放心里仍觉异样，不放心又问一句，“可我看你面色有点差。”
“我说没事就没事，要不要吃饭？”
餐桌上有瞬间寂静，程子放和裴然面面相觑，氛围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