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湘藏在袖中的手紧紧握着,似有鞭子抽打在心口,千锤百炼。
赵凌有轻微的哮喘,之前因为救华湘而在冰天雪地里冻了一天一夜,自此以后更加严重,好在都只是冬日发作,现在虽春寒料峭,到底不比冬日寒霜,却不想竟是在此刻发作了。
华湘看着他的痛苦,只恨不能替他去承受了去,面上却依旧寒凉一片,丝毫不敢显露一分忧色,南风瑾向来多疑,若是被他发觉,那么一切都将前功尽弃,赵凌生还的希望会更加寥寥无几。
南风瑾只深深地看着华湘,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也不央人去救赵凌,任由他自生自灭般。
赵凌面色妖红到似愈滴血般,眼看着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南风瑾才让人把他抬了出去。
就在这时,一个含了浓重哭腔的声音稚嫩传来:“母妃,母妃……”
华湘打了个激灵,正狐疑是幻听时,一个小肉团已经踉跄地滚了进来。
南风瑾眸光一寒,就要抓住那肉团,手刚碰到那衣衫却似烫铁似的缩回,厉声道:“不要碰他!”
小肉团已经滚进了华湘怀中,华湘狐疑地看向南风瑾,不明所以。
南风瑾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眸中闪过晦涩:“弘毅,得了天花。”
众禁军闻言皆变色,条件反射般向后退去,觉察到南风瑾冷厉似剑的目光时又生生地顿住了脚,心内却似万马奔腾。
华湘眸光轻颤,瞬间似碎玉般,立刻拉了怀中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待见那粉嫩脸颊上几颗刺目的小红逗时,又捋起他的袖子,解开他的锦衣,妖冶的红逗似点梅般遍布了弘毅的全身,娇艳若点绛。
小肉团不谙世事,尚且不知天花是噬命的魔障,只用小短手去捋华湘的华发,声音稚嫩若含苞待蕊,圆润可人:“母妃,弘毅不要与母妃分开。”
华湘的眼里沉着狠毒,泛着血光,莹白如玉的半张脸此刻更加白皙晶莹,妖红的半张脸隐隐有流光滚过般,月光下,却似凝了血蕊般的炫目,怔然望去,却似来自地狱的彼岸般,带着幽冥的死寂。
小肉球却也不怕,见华湘似不高兴,生怕她再离开自己,愈发地向华湘怀中拱去,小猪崽般,带着几分撒娇,隐有几分畏怯:“弘毅乖,不惹母妃生气,求母妃别离开弘毅。”
软软糯糯的声音顿时酥碎了华湘的心,华湘把小肉球狠狠拥在怀中,亲了又亲,生怕他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般,可是那毒戾的目光愈加盛艳,似要颇眶而出般。
南风瑾看着两人,心底划过一抹苦涩,似是不忍再看般,移开了视线。
“弘毅,弘毅……”一个轻软急切的声音突然传来,紧接着一个如火如荼的身影飘了进来,见到南风瑾时怔了下:“皇上,您怎么在这里?都是臣妾不好,只顾着给弘毅煎药呢,却不想一转身他便没了踪影。”
南风瑾看着眼前肤若凝脂,莹白中透着粉嫩,似凝露的琼花,黑曜石般透亮的眸子更有一层水晕的温柔,鼻若琼瑶,盈盈欲滴的唇瓣似含了水蜜桃让人口生干沫的南宫芙,似是寻到了温柔乡般,只紧紧握着她的柔荑,拥着怀中的香软,似乎心底那抹丧子的无助彷徨也找到了彼岸,轻柔的气息铺面,丝丝缕缕把南风瑾心底的干枯充盈。
华湘眸中含了清亮的恨意,目光森然,在这幽寂的夜,更显狰狞:“华容,我已经把皇后的位置让给了你,把弘毅的太子之位也让给了鸿黎,为什么你还不肯放过弘毅!还要如此赶尽杀绝!”
她自知容颜尽毁,不胜母仪,遂自愿让位,为保护爱子,心甘情愿被华容设计进冷宫,受尽折磨,只求她对自己不再堤防,念及她们姐妹的份上,能善待弘毅,却不想仅仅半个月,弘毅却得了天花!
华容的身子颤了颤,似不堪凄冷,一双漂亮的眸子红似暖霞:“对不起,妹妹,是我没有看好他,让他碰了那染天花而殒的宫女衣物,这才……”
凄楚悔责的模样让人不忍苛责,南风瑾拥着她羸弱的娇躯,冷戾地看向华湘:“华湘!你不要无理取闹!弘毅之事实属宫女失职,朕已经处死了她们!容儿衣不解结、不眠不休地终日守着弘毅,事事亲为,你还想怎样!”
微蹙的眉峰,挑着说不出的厌。
看着怀中清荷般出尘脱俗的女子,对比华湘的心狠手辣、满手血腥,南风瑾更觉立华容为后才是最明智之举!
“皇上!”华湘心痛难忍:“弘毅年幼,生性沉静,如何会碰到那等赃物,这定是有人故意为之啊!”
小肉球轻拉了下华湘的衣领,声音孱弱近似枯竭:“母妃,弘毅冷。”
喉中酸涩,泪珠滚滚,华湘看着怀中颤抖个不停,面色灰白的弘毅,凄声道:“皇上,求您救救皇儿吧,他是您的孩子啊!”
南风瑾眸中终是闪过一抹不忍,挥了挥手,不多时,带着厚厚面纱的老太医赶了过来,看着已经没有气息的弘毅,身子一颤,伏身跪拜道:“娘娘,节哀。”
“你说什么!”
心内的最后一根线被扯断,华湘近乎嘶声力竭:“不!太医,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他才五岁啊!他还这么小!”
看着几近癫狂,死命摇晃着太医的华湘,万俟瑾再度挥手,太医立刻如蒙大赦般逃也似的溜了出去。
“你回来!”华湘心若钢刀凌迟,匍匐向前,却又引得众人连连后退:“皇上,弘毅没有死!求您救救他!都是你这个贱女人!是你杀了我的弘毅!我要你为他陪葬!”
蓦地,华湘猛地跪直了身子,挥手就要向华容抓去,还没近身便被南风瑾狠狠踹开:“她疯了!来人,把她绑起来!”
一个禁军突然跑了进来:“皇上,凌将军已在冷宫外挥剑自刎,说是为了以死证明清白。”
一直守护着华湘的赵凌也没了,这无异于压断了华湘的最后一根神经,当下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癫狂地似要穿透所有人的耳膜去。
“哈哈,南风瑾,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让我为皇后,只是因为我长得像东旭的郡主,聂芷云,就是因为我长的和她有着几分的相似,得不到她的你才选择了将就了,和你在一起的这么多年了,我无时无刻不再想着让你开心,我自降身价,哪怕你只对我笑一下,我真感觉我的一生将死而无憾了,这些年来,尽管我知道你爱的不是我,可是我还是守护在了你的身边,并且为你生了孩子,可是就是因为我长的像她,所以她对你造成的伤害你全部都回报在了我的身上,你对我喜怒无常,并且我把害成了这个样子。”
华湘大声说着,看着华容微变的脸,笑的更加张狂:“姐姐,你以为皇上是真的爱你吗?他现在宠你也只是因为你和那个贱人长的很像罢了,我自我欺骗,说皇上真的是爱你,用来安慰我自己,皇上曾经也是喜欢过我,也是爱过我的,可是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不过是在自欺欺人罢了,皇上从来都没有爱过我们,从来都没有,我们斗了这么多年来,却是一点意义都没有!”
华容的身子颤了颤,却依旧紧紧地抓着南风瑾的衣襟:“皇上,她疯了,她疯了。”
南风瑾冷冷地看着华湘,丝毫没有阻止她说下去,第一次,他发现他记不起聂芷云的样子了,他的脑海里,竟是全部都是华湘的容貌。
南风瑾一把推开了华容,走上前去,揪着华湘的衣领,强迫她对视着自己的面孔:“不许你,这么侮辱她!”
华湘却流出了眼泪来:“皇上,你是我华湘今生最爱的人,更是我华湘今生最恨的人啊!你让我一无所有,更是夺走了我的一切,我现在这个样子都是你造成的啊!都是你!”
华湘之前的样子一点一点闪现在南风瑾的脑海中,她傲娇的,她生气的,她吃醋的,她发怒的,南风瑾突然发现,无形之中,华湘的所有都深深地刻在了他的脑海中,他甚至已经分不清楚了,他脑海里的究竟是聂芷云,还是华湘。
蓦地,华湘突然猛地吐了一大口鲜血,南风瑾立刻走上前去死死地揪着华湘的衣领不让她倒下,凶神恶煞道:“你不是最恨朕吗?那你为什么要死?你起来,你恨着朕啊!”
有人立刻上前试图要拉开南风瑾,因为华湘已经感染了,终于,南风瑾被拉开,而华湘倒在地上,如同绽放的罂粟般,直到这一刻,南风瑾好像才知道,自己心里的那个人,究竟是何人。
华容想要上前来扶住南风瑾,却被南风瑾狠狠地推开了,南风瑾丢了魂地向外走去,脑海里回荡的一直都是华湘临死时的话语,临死时的情形。
蓦地,脚下猛然踩空,整个世界都天旋地转了起来。
床上的南风瑾骤然睁开了眼睛,而一直守候在他身边的华湘见状,立刻惊喜道:“太子,您醒了。”
刚才的梦境还一直回荡在南风瑾的脑海里,此刻再看到华湘,南风瑾的心中有着控制不住的悸动,敛去眸底的悸动,南风瑾看着华湘问道:“这是在哪里?”
“已经回宫了,太子,您的伤还没好,想吃什么,我吩咐御膳房去做。”
南风瑾看着眼底有着掩饰不住的淤青的华湘,还未开口,一袭华服的一个女子已经走了进来,却是华容,华容一进来就扑在太子的身上哭的梨花带雨的:“太子,还好您醒过来了,否则容儿真不知道要怎么活下去了。”
南风瑾之前因为风流成性,所以和华容有着些许暧昧的关系,并且还是在他知道华湘一直喜欢着他的情况下,现在看来,南风瑾却冷冷地看着自动退到了一边的华湘道:“本太子不是告诉你本太子喜欢安静吗?”
华湘怔了下,华容更是不可置信地看着南风瑾,南风瑾见状,再次道:“以后没有本太子的允许,不许再踏入这里一步,出去。”
华容身子轻颤,还想说什么,已经有人上前把她拉了出去,看着南风瑾阴鸷的眼神,华容想说什么,却终究是给吞咽了下去,只是看向华湘的眸中却充满了毒怨。
看着还在一边仵着的华湘,南风瑾动了下,随即道:“看不到本太子要起来吗?”
华湘立刻上前,把南风瑾给小心翼翼地扶了起来。
有什么,就这么在他们的之间消除去,南风瑾看着华湘憔悴的面孔,他想,他应该谢谢刚才的梦境,谢谢这次受伤,他想,他已经知道了接下来该如何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