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真名、皇后闺名,都属于禁言范畴,林毅竟然当着众人的面,毫不避讳地喊出许皇后闺名,这岂不是说明两人关系已经……温桐颜和景修心底皆是一沉,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
但显然,更了解林毅的于统领并不这样认为,于统领本就狭长的眼眸眯成一条缝,显得更加狭长,脸上的假笑也变得阴森。
于统领森然道:“既然如此,就请将军交人吧!”语罢,他垂在身侧的手一摆,另外两个禁卫军立时上前,隐隐围住景修。
柔弱无骨的小手悄悄往腰间摸去,骨节分明的指尖也已出现石子,就在他们心照不宣地选择强行突围时,出乎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林毅一张黑脸不怒自威,虎目圆瞪,大义凛然道:“我对贞儿永不变心,但是军令大于天!我林毅既然身为浮玉山驻军将领,守护营地就是我的职责,除非我死,否则谁都别想从我手中带走任何人!”
这一番话,掷地有声,温桐颜心神为之一震。
然而于统领却一副早已料到的模样,阴森道:“将军可要想清楚了,跟娘娘对抗的下场!”见林毅不为所动,他紧逼道:“将军自己死不要紧,可将军也该为家里人想想。听说将军有个女儿,待字闺中,也是巾帼不让须眉,若是被将军连累,充了罪奴,到时候送进乐坊,想必将军到了黄泉路也会不安吧!”
这已经是赤衤果衤果的威胁,温桐颜刚松懈的一口气又提了上来,林毅可以不顾自己的生死,可是家人儿女,这永远是一个男人心底最柔软的地方,若是林毅妥协,她和景修恐怕难逃一死。
景修显然也是这么想的,托着她双腿的手已经松开一只,石子正对的方向赫然就是林毅,他才不管这个黑脸将军有何苦衷,胆敢伤害或者想要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林毅的黑脸又黑了几分,一挥手,只有他的兵才看得懂的手势做出,那些士兵也将于统领的威胁听在耳中,本就怒视着于统领,此时看见林毅的手势,皆是一愣,随后振奋起来,迅速包围起了——于统领三人!
于统领脸色再沉,此时石林里还有几批寻找景修的人,若是此地发生打动,必会惊动那些人,他们要处理景修也只能悄悄处理,所以从始至终,就算对着林毅,他也不曾在言语上落下把柄,此时也只能暗示那两个禁卫军回到他左右。
林毅的声音反倒平和下来,“林某亏欠家人的又何止这一桩,索性来世做牛做马一并报答了。只是有句话还请于统领替林某转告娘娘。”
面色不善的于统领冷哼一声,他没有从林毅手中强抢的打算,因此也不想给对方带话,不等林毅说完,直接打断道:“将军有什么话还是自己跟娘娘说去吧!”
事实上,于统领、温桐颜、景修都清楚,一旦回营,等待林毅的便是军法处置,绝对没有机会跟许皇后单独说话,这才是林毅不顾场合,也要请于统领带话的原因,而显然,拿不到人的于统领就是要报复他,不让他称心如意。
林毅自己也很清楚,就当看不见于统领已经转身一般,坚毅的声音直接在于统领耳边响起,“请于统领转告娘娘,请她放过贞儿,也放过自己!”此话另有深意,并非旁人可以听懂,所以林毅也不在乎别人听见。
一直假寐的温桐颜偷偷睁开一只眼,可惜,却只看见于统领离开的背影。
于统领三人走后,他们很快遇上了搜寻过来的香兰等人,看见温桐颜受伤,香兰少不了又是一番自责,小七得知景修背了她一路,便想替主子分忧,自然也被拒绝。
余话不提,眼见天色越来越暗,一行人加快速度,总算在完全天黑前赶回了营地。
却说因为熊群突袭,营地人仰马翻,好在营帐破损不多,禁卫军连手驻兵彻底清除余孽后,一番紧急修整,倒也收拾出了几分样子,只是受伤的人不在少数,温桐颜等人回营时,还能感受到整个营地都处在一种惶惶不安和哀哀戚戚之感。
甫一见到他们,守在营地的禁卫军不敢耽搁,一边分出人手赶去大帐禀报,一边领着众人直接去了大帐。除了景修、温桐颜和林毅,其他闲杂人等都被拒帐外。
大帐内,前天夜宴的人都在,除此之外,还有太后、崔贵妃、温衡夫妇以及几个重要大臣。
见到他们三人,岑嬷嬷在太后耳边一阵低语,躺在软榻上,神色恹恹的太后当即睁眼,一脸欣喜地起身,可她本就年事已高,又受了惊吓,还没站起来就头晕了,好在白婉玉和岑嬷嬷及时将她扶住,太后抓着白婉玉的手,眼睛却只顾盯着他们看,口中唤着景修和温桐颜。
温桐颜还被景修背着,见他傻愣愣就要去太后那里,赶紧在他耳边轻声提醒,要给皇帝行礼,景修傻愣愣看了眼皇帝,后者也不在意挥挥手示意他们去看太后,略显阴沉的目光盯着林毅。
林毅上前,直接跪倒。
且不说那边如何,景修有了皇帝的准许,赶紧背着温桐颜去了软塌一侧,也不等太后开口,先把温桐颜小心放在软塌上,才握住太后伸过来的手。
太后苍老的手紧紧握着他的手,略显浑浊的眼里闪着盈盈泪光,激动道:“小不修,小不修,你吓死皇祖母了。”
景修挠挠头,只是傻笑。
与此同时,白婉玉也是一脸激动的抓住了温桐颜的手,还没有开口,目光里的心疼已经溢于言表。
岑嬷嬷拿来软垫给太后靠着,太后另一只手便伸向温桐颜,拍了拍她的手背,关心道:“颜丫头可是受伤了,白丫头不要顾及我这个老太婆,赶紧给你闺女看看。”
温桐颜赶紧道:“皇祖母和母亲不必担心,颜儿只是不慎扭了脚,没什么大碍。”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小心!还疼不疼?”尽管她说了没事,但身为母亲,白婉玉哪里放心的下,还是蹲下身子摸了摸,身为毒女,一身医术自然不在毒术之下,一上手就摸清了她的伤情,这哪是扭了脚,分明是整个脚踝都脱臼了,顿时又气又心疼。
太后不知道实情,只道:“怎么能怪孩子们,是那些守卫的没用,才让他们受了惊。山上的路又不好走,跑的时候难免会扭伤,好在现在回来了,人没事就好。”
温桐颜自然应是,景修却忍不住道:“媳妇儿才不是跑的时候扭的,媳妇儿是跟大青蛇搏斗的时候受的伤!”
包括温衡和白婉玉在内,所有人都以为温桐颜两人是受了惊吓才跑进的石林,现在突然听闻还有什么大青蛇,当即紧张起来,太后赶紧道:“什么大青蛇,小不修,你可不许吓皇祖母!”
温桐颜熏眉微蹙,掌心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并不想他在此时节外生枝,可景修撇了撇嘴,直接动手脱了右胳膊的衣服,指着还绑了她衣裙的地方道:“修儿才没有吓唬人,这里是被大青蛇咬的,媳妇儿说那蛇有毒,媳妇儿就是打蛇的时候受的伤,媳妇儿还让修儿吃了好苦好苦好苦的东西,但是媳妇儿说吃了那个就不怕毒了。”不等一脸惊容的太后开口,他又换了副邀功的表情,得意洋洋道:“修儿可是有好好保护媳妇儿,皇祖母,修儿厉不厉害!”多这一句当然是未免温桐颜生疑。
得知景修被蛇咬,太后哪还有心思哄他,紧张的赶紧让白婉玉检查,后者也是一脸担忧,问起了温桐颜,“殿下说的大青蛇是?”
“竹叶青。”温桐颜宽慰道:“太后和母亲还请宽心,殿下的毒已经解了,不过伤口还是要重新处理一下,麻烦母亲了。”
她虽然这么说了,太后显然还是不放心,望向白婉玉。后者点点头,对于温桐颜的毒术进展她还是有些把握的,便请岑嬷嬷去取医药箱。
趁着这会儿功夫,太后又问起了他们到底经历了些什么,景修说不清,便让温桐颜来说,她也只好实话实说,没有添油加醋,也没有说自己的推论。
“什么!颜丫头你是说有好几只野熊一直追着你们!还掉进了捕熊洞!”太后的惊呼引起了皇帝的注意,当即问话,温桐颜只能又重复了一遍。
放着营地里那么多人不吃,只追着他们跑,还偏偏掉进了捕熊洞,关键是洞里还恰好有一窝剧毒的竹叶青,这种遭遇无论谁听了都觉得太蹊跷,太后当即变了脸,压抑着怒火的冰冷目光直直看向皇后。
皇后身边的皇帝自然察觉到了,却装作没看见,威严道:“此事却有蹊跷,林毅,你还不从实道来!”
林毅目光坚毅,望着皇帝身前的地面,重重磕倒,大声道:“罪臣失职,无从辩解,请皇上军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