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找景哲合作,自然是因为他们拥有共同的敌人,早在碧荷、秦浩对她下药之时,她就已经跟太子不死不休了,秦尚书投诚之后,因为蕙兰之事,景哲也一直没找到机会跟她“坦白”,这次也一并借着温荠之口转述了。
还有冰芙,温桐颜直接告诉景哲,那是太子的人,而就算没有冰芙,只要景哲还有前世的野心,太子就是他前进路上必须除去的绊脚石!
正因此,当温荠告知他温桐颜的提议时,景哲没有丝毫犹豫就答应了,只不过,就像他刚才所说,他充其量只是个跑腿的,温桐颜怎么说他怎么做,所以,直到最后翻盘,他都有些不敢置信——她是如何说服丁成配合的?
要知道,太子之所以敢拉拢丁成,正是因为他们毒死了丁水梦,这个丁成从小宠到大的独女!
安静了片刻,景哲还是问道:“我还是很好奇,你是怎么说服丁御史的。”
虽然合作愉快,但温桐颜并不打算告诉他真相,她侧身,淡淡道:“太子已然不成威胁,我想请王爷帮我一个忙。”
景哲上前一步,毫不犹豫道:“颜儿但说无妨,只要我能做得到,刀山火海义无反顾。”
那低沉的嗓音,一派深情,可惜她依然无感。
“此前爹娘带我返京……”温桐颜将说给张果儿听的那番话又说了一遍。
她要拜托他的就是找出害温衡残废的死士出自谁家,毕竟张果儿说得很清楚,那是大家族从小培养的死士。
而太子今年才多大,就算是他的命令,也定是别家人手!
别看今天太子党羽被清洗,但那些朝臣背后的大家族并没有伤筋动骨。这也是大家族能够持久屹立的原因——就算是皇朝更替的站队,也只是个人选择,不牵连家族。
所以她还要找出那个家族,除去与太子合作、提供死士的同伙,才算为父亲报仇!
可谁知,刚才还一副为了她可以拼命的景哲听完她的描述,大惊失色,心神巨震之下,伸手抓住她的双肩,硬生生将她板了过来!
事发突然,她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她想要推开近在咫尺的景哲时,一道说不出古怪的声音传来。
“啊咧咧,媳妇儿在跟六哥玩亲亲吗?”明明是天真的话语,却有着无以言喻的讽刺,景修纯净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猩红,整个人瞬间散发出危险的气息。
其实他才是最早到花园的人,只是温桐颜突然出现,他便躲了起来,之后更是全程目睹了两人的“私会”!
对于她宁愿找景哲合作也不找陌流离,他在起初的愤怒之后很快冷静了下来,毕竟陌流离对温衡夫妻的态度实在谈不上好,她不找才是正常。
可随着景哲不加掩饰的深情和越雷池的动作,他忍无可忍地站了出来,这才有了刚刚这一幕。
听到景修的声音,景哲顿时从慌神中反应过来,才察觉自己的失态和两人的暧昧姿态,又是一愣。
趁着他愣神,温桐颜用力将他推开,两步走到景修身边,而此时,那双纯净眼眸里的猩红早已彻底消失。
柔弱无骨的小手主动去牵骨节分明的大手却被躲开,温桐颜怔住。
景修扭过身,不开心道:“哼,媳妇儿跟六哥玩亲亲,都不带修儿玩,修儿要生气了!”
带他和景哲一起玩亲……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温桐颜绕过去,哄道:“不是修儿看到的那样,刚才……是个误会。”
这话说出来,她自己都觉得没有什么说服力,可是又不好说她是拜托景哲帮忙,以景修的性子,万一闹着也要帮忙,岂不是打草惊蛇。
恰好此时景哲也整理好了心情,走过来沉声道:“此事交给我便可。”说完转身就走,留下她和景修大眼瞪小眼。
对上那双无限委屈的纯净眼眸,温桐颜只觉得脑袋爆炸。
好在香兰、听兰两丫头此时回来了。看到景修,一脸不高兴的香兰这才多云转晴。至于听兰,暗中给温桐颜使了个眼色。
黑白分明的眼眸瞬间一亮,她想到哄他的办法了,当即强行牵起他的手,勾起讨好的笑,柔声哄道:“颜儿给修儿变个魔术好不好?”
这招果然管用,气鼓鼓的景修一愣,眼珠子转了转,颇为意动道:“什么魔术?”
“那你先答应我,看完魔术就不生气了。”她继续。
这种有些无赖的要求,换个正常人铁定不会答应,说不得还会火上浇油,可偏偏跟小孩一样的景修就吃这一套,仰着的脑袋偏了偏,一脸藏不住的好奇,傲娇道:“那,那好吧!”
答应完,立马又变回了一贯的态度,拉着她兴奋道:“媳妇媳妇儿,什么魔术啊,什么叫魔术啊,快带修儿去看去看!”
“魔术啊,就是把不可能变成可能!颜儿今天要给殿下看的呢,就是传说中的大变活人,不过呢,殿下别急,怎么也要等吃过饭。”劝了几句,终于让景修安分下来,她跟他约定好要保密,这才带着他回了大厅。
饭桌上,温衡一对、景哲一对、景修一对,再加上温荠和刘翠花,都算得上自家人,温衡说了几句安定人心的话也就开席了。
在座只有刘翠花从始至终都不知道相府危机,这会听温衡说完,很是后怕了一阵,就算浑人如她,也知道一旦相府倒了,她刘翠花就还是那个商人妻子、屠夫女儿。借此机会,白婉玉也好好敲打了她一番,让她在外收敛些,倘若再犯混,说不得就要她跟着温远行商去。
温远,就是温桐颜那素未蒙面的二叔。
除了这个小插曲,饭桌上的气氛也算其乐融融,不管一桌人如何心思各异,起码都维持了面上的和睦。
饭后,经历了一天跌宕起伏的众人便各回各家了,只有温荠,跟景哲打过招呼留了下来,算是回娘家小住几天,看在她刚流产的份上,温初云虽不乐意却也不好反对。
七皇子府的马车行驶出朱雀街后,七绕八绕停在了一处酒楼前,吩咐香兰守着马车,她借口景修没吃饱,去酒楼打包点吃食,带着景修和听兰进了酒楼,然后三人直接穿过酒楼,从后门上了另一辆普通马车。
这回没有绕路,马车径直又回了朱雀街,停在了御史中丞的丁府门口。
与此同时,丁府的马车也驾了出来。
借着夜色,丁成和管家换了衣服,管家扮成他的模样上了丁府的马车,他则送走了“自己”后,才施施然上了另一辆。
稍上了丁成,听兰没有停留,驾车径直去了城南的一出民居,这里是丁成那位管家在外的私产,所以就算有人跟踪过来,也依然不会有问题。
一行人进了民居后,听兰带路,先是去了最里面的一间房,然后听兰又回到门口,转动一盏油灯,房间里顿时响起一阵轻微的机关声,等听兰回到房里,看见四下搜索却不得口的众人,拉开了衣柜的门,然后带着众人穿衣柜而入!
等出了衣柜,温桐颜才看清,原来机关在衣柜后面的那堵墙里,衣柜后也不是木板,而是涂成了木色的布。
黑白分明的眼眸浮现惊喜和赞许,她的这个新婢女,果然行事谨慎,可堪大用!
抛开温桐颜的心思不谈,机关后的这个房间其实是民居隔壁的一间房,听到声响,房子的主人立马前来查看,那个穿着粗布衣裙,但眉眼间都是幸福的女子,可不正是已经被毒死的丁水梦!
时间回到承王府的那一天,有了余容的提醒,温桐颜终于想起被她忽略的细节——前世为什么杨万里会第一个跳出来落井下石?
杨万里和丁成是同窗,而且是至交好友,当年他们一同拜在温衡门下读书时,温桐颜尚且年幼,但已经开始记事,她说丁成小时候抱过她也是真的,那时候经常是丁成抱着她,杨万里抱着丁水梦。
前世她一门心思只有景哲,根本不记得丁水梦这个儿时玩伴,重生以来,事情又一件接一件,直到张果儿说与丁水梦一同长大时,她心底才有个模糊的影子浮现,可是当时又关注了若一,直到余容再提丁水梦被针对,她才顺着回忆想起来。
据她所知,杨万里曾经和丁成一同追求过丁水梦的母亲,只是后者最后选择了丁成,而且在生下丁水梦之后没多久就撒手人寰,所以丁水梦可以说是丁成和杨万里两个人的心头宝!
而且前世丁水梦不是被冤死的,她是爱上了王府侍卫,而且还有了侍卫的孩子,为了心爱之人和他们爱情的结晶,两人最终决定私奔,所以她才放蛇制造混乱,奈何,最后还是失败了,落得一尸两命的下场,而那个与她私通之人,正是保护温桐颜的相府侍卫!
而下令处死丁水梦的正是温桐颜,因此,丁成虽未做出叛师之事,却也和相府渐行渐远,而杨万里这个笑面虎,表面上没什么,等到温衡被削官,便第一个跳出来为了心爱女人的独女报仇!
其实树倒猢狲散未必可怕,可怕的是身边人一个一个被策反,事后,她仔细回忆过,当初跳出来抨击父亲的人里,除了一部分真正忘恩负义的小人之外,有很多,都是因恨寻仇。
而那些仇恨,几乎都是她在承王府里惹下的!
认清了这个事实后,她才惊然发现,原来她一直都被温初云当成分割温相队伍的利器,而看似柔柔弱弱的承王妃,才是在王府后院搅起腥风血雨的罪魁祸首!
这是后话,暂且不谈。
当时,她察觉到丁水梦的死会出大事后,第一时间想出了救人的办法——用毒假死!
承王府有哪些刑罚,她可比温初云清楚,就算当时温初云没有提出用毒,她也会引导至这个结果,而那种折磨人的慢性毒,她解起来不要太轻松。
在余容房内,她一面给父亲提了醒,让父亲第一时间找丁成,告知承王府发生的事,一面借口将听兰派了出去,就是守在王府的弃尸点,救下了丁水梦!
听兰的解毒药只能暂时保住丁水梦的命,所以之后,在回府前,她又赶去彻底给丁水梦解了毒,并且托她书信一封,自然是为了取信丁成。
再之后,感激她救下爱女的丁成,配合温衡上演了一出无间道,将温相队伍里那些暗藏毒牙的害虫一把清理了出来。
只不过,为了保密,从出事那天起,丁成并没有见过丁水梦,唯一可以让他稍微心安的,也只有那封书信,因此,此时父女团聚,这位不苟言笑的御史大人,当场哭成了泪人,反倒是丁水梦这个女儿在哪里不停安慰。
至于丁水梦的舌头,其实伤的不重,虽然还没彻底养好,但已经不妨碍说话了。
说来也巧,当时给她剪舌的侍卫,正是前世跟她暗通曲款的那位,当初温桐颜只是为了尽可能少的改变历史,才让他进承王府保护温荠,却没想到,阴差阳错反而成全了这一对。
那侍卫一直对丁水梦有情,自然不会下重手,弃尸的人也是他,说起来,当时他以为丁水梦不行了,还抱着她的“尸体”痛哭了好一阵,一边倾述衷肠。
事后听兰跟温桐颜汇报,还戏言,要不是她实在看不下去出面,恐怕丁水梦就要被他哭死了。
这些旁枝末节不重要,重要的是,知道了他们两的事后,温桐颜借口护卫不力,将那侍卫调回了相府,随后,一直安排在民居照顾丁水梦,然后一来二去,波折了两世的有情人,最后终成眷侣。
这也是为何,丁水梦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的原因。
等丁成这个大老爷们哭好,景修才拉了拉她的手,附耳悄悄道:“媳妇媳妇儿,这就是大变活人吗?可是……没有人变大啊!”
额……她忘了,景修被她派去送信,没有目睹丁水梦之死。
……
当夜,七皇子府。
因为“魔术失败”,气鼓鼓的景修一早就回了自己房间,难得没有缠着她。于是,导演了一场大戏的温桐颜,难得起了小酌的雅兴,也不管十二月底的大冷天,一个人在院子里,对月独酌。
她肆意的半躺在阶梯上,一手拎着酒壶,一手举杯仰头一饮而尽,清冷的月光洒在盛极的容颜上,为她渡上一层高洁的泠光,纯美高贵得仿佛不是人间人,而是天上仙。
就在这幅只应天上有的美景中,一袭红袍悄然而至。
院外,守夜的听兰向里望了一眼,看到那抹大红时,又悄然转了回去,不仅如此,作为一名合格的流言党,她还将前来送下酒菜的香兰挡了回去。
沐浴后,温桐颜又换回了平素的纯白衣裙,层层叠叠的白裙在地上铺成了一朵怒放的白蔷薇。陌流离在她身边坐下,就像一只被芳香吸引来的花蝴蝶。
温桐颜的酒量奇差无比,这点从她洞房的交杯酒都能喝醉就可见一二,而如今,就算她练成了百毒不侵的后天毒体,酒量也只是从一杯倒涨到了一杯半!
此时,半壶酒下肚,她早就醉的分不清东南西北了,这才是有些微洁癖的她席地而躺的原因。
好在,那道猩红的目光虽然一直盯着她的红唇,却没有放松警惕,眼疾手快的在酒杯砸伤那张脸前接住了。
陌流离心底微愕,他不知她已然喝醉,还在猜测她是何意,就见温桐颜全然未觉一般,又举起了酒壶,倾倒而下,一条细细的酒水在月光下反射出迷人的色彩,她张口接酒的姿态是多么潇洒不羁,然后……
那半壶酒撒了她一身!
猩红的眼眸泛起一丝无奈的苦笑,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却是,这么冷的天,别让她受凉感冒,可是没等他起身将她抱回房内,喝得眼神迷离的温桐颜终于发现了他的存在!
他今晚之所以会出现,自然是下午看见的那一幕,让他心底的妒火中烧,伤人的话脱口而出。
换成平时,骄傲如温桐颜,定会直接赶人。可此刻,她醉了,醉的那些伤人的话只是从耳畔飘过,一句都没有入心,于是,柔弱无骨的小手抓着他的红袍,将他再次扯到她身上,然后另一只手轻轻抚上银制的面具。
“陌,流,离……”一字一顿的呢喃如同世界上最炙热的火焰,可以将一切钢铁融化。
因为她后面半句说:“我喜欢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