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离娘松了口气。
按道理,她是温桐颜从乐府那种地方捞出来的,应该无条件偏帮温桐颜。但是她自小就是个是非观念极重的人,最讲道义,如果温桐颜真的是那种仗势欺人的豪门大妇,那么就算显得她忘恩负义,她也依然会为海棠出头,然后在其他方面报恩。
但是她真心不希望,温桐颜是那种人。如果今天是温桐颜仗势欺人,可能她会选择报恩之后离开,即便她也不知道自己能去哪。
离娘的心思温桐颜并没有注意到,只有景修,纯净的双眼从离娘身侧的手上一扫而过。
握紧的拳头已经在不经意间松开……
此时的海棠已经来不及顾及离娘了,虽然一开始她的那番演出就是冲着离间离娘这个身怀武艺的女人去的。
海棠有些慌,她根本就不想泼香兰!
而且那盆水也不是她泼的!
但是有被淋成落汤鸡的香兰在前,又有温桐颜那番话在后,恐怕根本不会有人相信她。
事已至此,海棠也只有放下水盆,勉强笑了笑,顾不得一地的冷水,上前去扶香兰,“姐姐不必如此的,这些婢女,也是人,大家都是女人,何苦互相为难,”前两句她只是先开了口,后面才慢慢理清思路,“说起来,妹妹跟她们也都一样,哪有什么生气不生气的,但是既然姐姐说了这是府里的规矩,妹妹也只有依规矩办事,还忘姐姐和香兰不要记恨于我。”
好么,她倒是巧舌如簧,三言两语就把这一盆水说成了不得不泼。
温桐颜冷笑,并没有反驳,因为,随着海棠的搀扶,香兰并没有动弹半分,显然根本不领情,自然也就够海棠下不来台了。
海棠用劲拽了香兰两下,想当然,香兰毕竟是会武功的,以海棠这样的弱女子怎么可能拽得动。僵持了片刻,海棠看着显然不准备开口的温桐颜,犹豫了片刻,才把视线转向景修。
咬着下唇,倔强中带着不愿诉说出口的哀求,“还请殿下开恩,请姐姐不要再罚香兰了。”
那种脆弱却坚强的模样确实很聪明,是个男人都会忍不住想呵护。但更让温桐颜赞许的是,从始至终,哪怕都下不来台了,海棠依然未曾有半句松口!
当然尔,景修是不吃海棠这一套的,直接从温桐颜身边缩回了脖子。
但景修不吃,有人吃啊!
一边看着脸色都发白了的香兰小姐姐,小七急的都要冲上前去拉人了,最后忍不住跑到温桐颜身后,低声喊了句皇子妃。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闪过若有所思的雀然,她淡淡道:“此事与我无关,她能不能起来,还要看妹妹能不能原谅她。”
如果可以,温桐颜也不想折腾香兰,但是为了震慑一下海棠这个她几乎可以确定是许皇后派来的棋子,她不忍心也得忍住。
温桐颜这一句话真的是把海棠逼到了不得不松口的地步,但是温桐颜越是想让她说出那句原谅香兰的话,海棠就越是不想说。
横竖是你的婢女,遭罪就遭罪好了。这一刻,海棠心中都泛起了这样的念头。
但是,短短的僵持随着香兰一声喷嚏打破。
离娘本来都不打算上前了,却在听见香兰的喷嚏声后忍不住多事。由于小七的“多嘴”,离娘得知,在温桐颜救下她之前,香兰帮过她,所以她没有办法见着香兰遭罪而视若无睹。
“虽然不知香兰是否故意泼了夫人水,但是夫人也已经泼回来了,还请夫人看在香兰年幼,原谅她一回吧。”离娘是真的耿直,求情的话也带着硬邦邦的味道,让温桐颜和景修瞬间就想起了林毅。
对着温桐颜一直不卑不亢的海棠突然换了副漠然的神色,松开了香兰,只是看着地面,有些哀伤道:“连离娘姐姐都这么说……罢了罢了,香兰你起来吧,我原谅你了。”
黑白分明的眼眸中赞许之色更浓,到了这个地步海棠依然没有放弃,这是……哀莫大于心死?原来她是演给离娘看的!
海棠想表现的,自然是既然你们大家都冤枉她,她就背了这个锅就是。那种无奈、哀伤,却依然坚持倔强的表情,还真把涉世未深的离娘给骗过去了。
说到底,在乐府那些日子,离娘增长的也只有抗折磨能力,对于看清人心,还是不行。
不过对温桐颜来说,海棠想要表达什么根本不重要,就像那一盆水,她走的是一力压十会的堂堂大道,最不怕海棠这种小心思!
于是在香兰起身之际,温桐颜开口了,“既然妹妹已经原谅香兰了,那么这件事就算是过去了。”
这件事——这三个字一出,在场的聪明人心里都是一个咯噔,因为这三个往往伴随另外四个字——另一件事。
尤其是海棠,看着温桐颜脸上的笑,那张盛极的容颜此时在她眼里却犹如一朵绽放的罂粟,绝美而致命!
温桐颜从怀中取出一枚红玛瑙放在手心,脸上的笑不知不觉就凝固了。
一直折腾来折腾去的景修安静了。
不安的海棠彻底沉下了眼。
就在众人的视线都被她掌心的红玛瑙吸引时,淡淡的声音才响起。
“海棠夫人可还记得此物?”没有给海棠回答的机会,温桐颜继续道:“这是小红的眼睛,就是昨夜被你摔坏还踩烂的狐狸花灯的眼睛!”
海棠扶着门,手指扣着门边,嘴唇紧抿,一言不发。
海棠身后,那个凶过香兰的婢女愤愤道:“不就是个花灯吗,夫人需要摆出这么大阵仗吓唬人吗!”
黑白分明的眼眸瞥了那婢女一眼,后者眼神躲闪,不敢与她对视。
如此看来,那个婢女也是知情者,哦不,帮凶咯?否则,也不至于心虚如厮!
这回,就连离娘也看出来不对劲了,她为自己先前对于温桐颜的怀疑感到抱歉,帮腔道:“那个花灯有何特殊之处吗?”
这句话温桐颜本打算自己说,不过有离娘开口显然更好不过。
她拍了拍景修扯着她衣袖的手背,故意说着反话,“也没什么特殊的,不过就是殿下的心头宝罢了。”
此时海棠已经猜出她的目的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香兰那盆水不过是打个样,为了就是后面让她给景修赔罪。
这个时候海棠也知道,不能再按照温桐颜的节奏走下去了,否则后果肯定是她不愿意承受的。
因此,在温桐颜还在故作轻松时,海棠直接开口了,一开腔,就是带着哭音,“是海棠任性,不该毁了殿下的心头宝,府里的规矩海棠知道,只要殿下能够开心,夫人想怎么惩罚海棠都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