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堂堂帝王竟躲在马桶里躲避敌人的追捕,这不是太可笑了吗?宇文昊自尊心这么强烈,大约会当成是生平奇耻大辱吧?自己委实不该提起才是,最好应该假装忘记,从此就当这件事没发生。
安若颜这般想着,就抬眼去看宇文昊的神情。
宇文昊恰好也正在看她,一双幽黑眼眸,在月色下闪烁着光芒,他唇角隐约含着一丝笑意,“这大约是第一次,你在顾及我的情绪。”
“……”竟给他看出来了,这人还说自己不是神仙,不是神仙的话,那只能是魔鬼了。
安若颜腹诽了宇文昊半天,却怕再被他看出来,不敢再说话了。
他们走到马桶对面的房间,那里半掩着门,轻轻推开来,果然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靠墙放有一张狭窄的床铺,另一侧的墙角还有一个柜子并一张小桌两张板凳。
简陋,却也是目下最好的选择。
安若颜走到板凳前看了看,伸出一根手指在上面轻轻一抹,在把手指拿到眼前看了看,果然一层薄灰,显然是有一段时间没人来了,床铺虽然看不出什么灰尘来,不过肯定也干净不到哪里去。
宇文昊已经亲自动手。
他先把枕头拿下来放在一旁,再把上面一层床单揭下来放在一旁,再把下面垫的一层褥子拿起来,直接拿到了室外,抖了几下又拿回来,翻过来铺在床上,床单也拿出去用力抖了几抖,同样翻过来铺着,枕头也是如法炮制了一番,安若颜就站在一旁看着。
宇文昊动作娴熟,而且没有丝毫嫌弃不耐,更不觉得自己堂堂一个皇帝做这些事情有失身份,他就如同在勤政殿里处理政务一般,从容镇定。
最后,他做完了这一切,床铺就好像新的一样了,宇文昊坐在床沿上,拍了拍身侧的位置,含笑看着安若颜,“过来坐。”
安若颜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儿,宇文昊,他出生就是皇子啊,哪怕是个庶出,哪怕生母位分低不得宠,可是他到底也是皇子啊。
还是皇长子!
别说皇子了,便是普通富裕的人家,只要买得起侍女,都不会让主子亲自做这些事吧?
哪怕是安若颜自己,虽然在外流落了几年,可是铺床叠被这种事,她自认都不会做得像宇文昊这样好。
宇文昊,他到底曾经经历过什么?他过过什么样的苦难日子啊?
“你,从前,是不是过的很苦?我是说你小时候。”安若颜还是站在桌边,大眼睛看着宇文昊。
宇文昊声音轻柔,“怎么忽然想起来问这个?”
“没什么,就是忽然想问问。”安若颜这句话说出口,才惊讶的发觉自己跟他成亲数年,竟从未关心过他,不,自己也是关心过的,比如,曾帮助他登上皇位。
可是眼看着宇文昊的行事手段,安若颜怀疑自己是不是帮助过他,或者,即便没有自己,不是,是肯定,就是没有自己,宇文昊也能登上这个皇位。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安若颜多年的心防就坍塌崩溃,如果自己对宇文昊没有丝毫的助益,那就相当于谢家对宇文昊也没有助益,谢家既不是宇文昊的恩人,更没有拥立之功,那么谢家在宇文昊心里,就只是普通的臣子而已。
而在上位者的眼中,臣子有错,杀了又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会娶我?”安若颜再问了一句。
宇文昊神情显然有些意外,他坐在破旧简陋的床铺上,却好像坐在金碧辉煌的宫殿里一样,他凝视着安若颜,过了半晌方淡淡一笑,“也没什么,就是看见你的第一眼,我就在想,若是这一生都能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宇文昊说的很平静,没有什么荡气回肠的言辞,就是很简单很普通,却是天下最真挚的话语。
男女之间的真情,原不在那些山盟海誓甜言蜜语,有时候只是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若是这一生能够跟你在一起就好了。
安若颜忽然觉得很想哭,或许是夜色,或许是心境,她觉得今晚的自己,好伤感,“如果我母亲不是谢家的女儿,如果我的外祖父不是谢安,你还会那样求娶我吗?”
“你想听什么?”宇文昊仔细看着安若颜,眼神里充满了探究,还带着一丝期盼,又带着淡淡的悲哀,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微叹息一声,对安若颜说道:“忙活了一整晚,你也累了吧,快过来歇歇,不是什么好地方,但是已经是我现在所能提供的最好了。”
安若颜看了看那窄小的床铺,原想说自己就在板凳上凑合一夜好了,可是看着宇文昊的眼神,她又识趣的把话咽回肚子里,宇文昊做出的决定,还没人能推翻呢。
何况自己跟他是夫妻,该做的都做过了,便是不该做的,只要宇文昊想,谁又能阻挡?还矫情个什么劲儿呢。
所以安若颜顾虑的可不是这个,她指指那张床,“太窄了,怕是睡不下两个人,还是你睡吧,我就坐在这里趴桌子上睡一夜就好了。”
宇文昊似笑非笑的看着安若颜,“你说这话就是在提醒我,这张床睡不下两个人,所以,我应该去睡板凳?”
安若颜瀑布汗,只要还有一张床,谁敢让皇帝睡板凳啊?嫌日子过得太舒服吗?
她急忙摆手,“呃不是不是,我睡板凳就好。”
宇文昊索性站起来走到安若颜身边,只一伸手,就把安若颜带进自己怀里,“让你睡你就睡,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
他抱起安若颜,把她放在了床上,接着自己也躺了下去,安若颜急忙把身子往里缩了缩,尽量侧着身子贴在墙上,把更多的地方留给宇文昊。
“那个,你最好不要平躺,你背上的伤口最好还是不要压着。”怕宇文昊忘了,安若颜急忙出声提醒。
原以为宇文昊又会来上一句死不了之类的,没想到宇文昊这一次居然从善如流,索性翻身侧躺面对安若颜,“不能平躺只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