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宇文昊的疑问，陈洪烈不慌不忙的道：“皇上明鉴，之前臣说过，所谓医者不自医，用毒一道也是一样的道理。”
宇文昊点点头，关切的问道：“很严重吗？”
“这种毒说起来其实是内宅妇人常用的手段，下在茶饭里，会使人身体逐渐衰弱直至死亡，一般来说总要三五年的时间，然而德妃娘娘情况特殊，所以发作得快了些。”
宇文昊的神情滞了滞，眼神越发阴桀忧郁，所谓的情况特殊，自然是陈洪烈不方便明说。
可是难道她弄成这样要怪我吗？宇文昊有些烦躁的想，如果她不是老惦记着宇文晟，还生下孽种，我会这样对她吗？他摆摆手，“行了，朕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陈洪烈走了，宇文昊第一万次的陷入了痛苦之中，所谓爱之深恨之切，安凌雪每次的浅薄挑拨之所以能凑效，就是因为他把自己对安若颜深沉的爱意转化成了更深的恨，除了折磨她，他不知道自己要怎样面对她。
杀了她外祖父一家，杀了她儿子，他和她还怎么可能有将来？宇文昊痛苦的摇摇头，余生除了冷对她折磨她，还能有什么办法吗？
即便是他再要对她好，她也不会相信不会接受，而他更做不到。想到安若颜曾经的背叛，他握紧了双拳，他的女人，他的正妻，生下了别的男人的儿子，还有什么，比这种侮辱更甚？
曾经他以为，他所遭受的种种屈辱不公，会在他登上太子之位乃至至尊之位的时候彻底消失，在安凌雪拿出那些证据之前，他做梦也想不到，原来此生遭遇的最深重的屈辱来自于他最爱的人。
左手传来微微的痛感，他盯着掌心那已经永远无法愈合的伤疤，这是可以看见的，然而他心上的伤疤呢？每天都在滴血的心，有谁看见有谁在意？
唇角逸出一丝惨笑，她伤他至此，又有什么资格摆出一副受害人的样子？
他大步走出南书房，朝乾清宫外走去，李多悯急忙带着一群太监跟上，宇文昊举起一只手，“朕不用你们跟着。”
想到上一次宇文昊骑马出宫，李多悯魂飞魄散，“皇上！”
“朕去后宫。”
“是。”李多悯松了一口气，去后宫就好，别管是去后宫哪儿，只要不出皇宫就行。
宇文昊是一个人到的辛夷宫，安若颜因为决心要执行宇文晟的计划，考虑到她死遁后，宇文昊必然要迁怒于伺候她的人，所以借着上次赶走郝忠义，顺便赶了其他几个老实的宫女太监离开，她是不想牵累这些人。
如今辛夷宫里只剩了曾经宇文昊身边的金函玉篆并寥寥几个粗使太监宫女，连个守宫门的都没有，更无人通报，宇文昊一路走进去，一个伺候的都没有。
直到进了寝殿，方看见了安若颜，正倚在床上，靠着个水墨弹花大迎枕在那里低着头发呆，连有人进来都没察觉。
因尚未梳洗，她只穿了白色寝衣，头发长长了好些，蜿蜒垂下遮住了大半张脸，从宇文昊的视线看过去，也只能看到秀挺的鼻子和小巧的下颌。
她整个人看起来越发瘦了，如小女孩一般娇小，让宇文昊无端端想起他们新婚的时候，只不过那时她是个单纯善良的小女孩，此时，他也不知该如何形容了。
不知想到什么，安若颜幽幽叹了口气，那气息绵长黯然，充满了无尽绝望和失落，听得宇文昊心底酸楚不已。
“颜儿。”他忍不住出声，唤了她的名字。
安若颜愕然抬头，一时仿佛没有认出面前人似的，定睛看了半晌，才淡淡应了一声，“嗯。”
她并未起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还是那样靠在那里，仿佛宇文昊什么时候来的，因何而来，又想做什么，这些事都跟她无关，她连问都懒得问一句。
安若颜的态度让宇文昊怒气勃发，他可以接受安若颜恨他骂他，却无法接受安若颜无视他。
他胸口起伏，怒气压了几次才勉强道：“朕来了，你就一点表示都没有吗？”
安若颜淡淡一笑，“你希望我有什么表示，跪在你脚下痛哭流涕的认错还是感激涕零你还能想着来看看我，你想要哪一种？”
“你……”宇文昊神情滞了滞，“安若颜，你不要以为朕不敢杀你。”
“敢啊，你如今是皇帝，手握生杀予夺的大权，你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做的呢？”安若颜的语气很平常，听在宇文昊耳朵里，却觉得说不出的讽刺。
没来由的，他心里还觉得有点舒服，安若颜还肯讽刺他，他觉得很好。
无数次的折磨，放任安凌雪羞辱她，不就是为了打破她那种淡然吗？
自从嫁了他，她好像什么都不在意，他宠她或者不宠她，她都无所谓，他登基后没有封她做皇后她也不说什么，庶妹的地位比她高，每日里在她面前盛气凌人，她都能淡然以对。
杀她外祖父，虽然是父皇的遗命，可是对他而言却也是求之不得，他真想看看她会有什么反应，果然，她崩溃了，可是，她最终没有求他，她只是质问他，最后，她求他赐死她。
多么可笑，她是宁愿死，都不肯求他的。
宇文昊忽然觉得一切都无味得紧，他所作的一切，在她眼里都是没有意义的，她不在乎他，从来不曾在乎过，如今谢氏一家已经不在，她母亲死了儿子也死了，娘家安家那些人她素来都当做不存在，至于她自己的性命她更是不放在心上，他这里，没有任何可以制约她的东西了。
她唯一在乎的是什么呢？宇文昊默默的想着。
“如果你想给你外祖父平反……”他斟酌着开了口。
安若颜打断他，“我不会求你，宇文昊，多行不义必自毙，你连扶你登基的老臣都可以说杀就杀，大臣们嘴上不说什么，你以为他们就不会寒心？只不过如今你还是皇帝，没人敢拂逆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