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感觉他生平只有过一次,那是在他母亲死亡时,小小的他第一次感受到恐惧的味道,母亲的尸体近在咫尺,他却不敢上前去看,蜷缩在角落里,不住的痉挛,大脑不能思考,眼泪干涸。
此后,不管他如何被家里冷落,被兄长排挤,一个人在阴暗的角落里舔舐伤口,他都不曾再有过这种感觉。
他不允许自己有弱点,有恐惧,他只要自己强大,足够强大,才能讨回那血淋淋的血债。
可现在,面对这个仇人的女儿,他不得不承认,看她生死一线,他没有一丝报仇的快感,反而内心涌起阵阵恐惧。
他虽然恨她,恨她的家人。可,他从没想过让她去死!
“快!再去掉2000cc的血备用。”
主治医生急促的响起,拉回了慕云逸的思绪,让他心口一阵揪紧。
他奋力挣脱自己想要后退的欲望,抬起腿一步一步朝着手术室走去,腿上似有千斤重,每走一步都如此艰难,咫尺的距离,他足足走了十分钟。
手术台上的夏薇已不见丝毫昔日风彩,小脸白的没有一丝人气,宽大的手术服更显得她娇小柔弱,反生出另一种凄美,似是生命尽头的超然物外,仿佛随时都可能羽化为仙子。
也不知伫立了多久,双腿已酸麻到没有知觉,他却纹丝不动,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夏薇,仿佛一眨眼,眼前的人儿就是消失不见。
随着一生长长的出气声,主治医生停止了手中动作,立刻有助理上前替他擦去额头密汗,他示意不用,说道:“将病人送往ICU,有任何情况第一时间通知我。”
“等等,她为什么还没醒来?”慕云逸开口,语气严肃而冰冷。
主治医生看了他一眼,似是对这种小白问题不屑回答,长达6个小时的手术,已让他的体力达到极限。
他转身准备往外走,慕云逸长臂伸出,欲要阻止他出去,另外一只手及时出现,打断了他的动作。
慕云逸也不坚持,转头看向制住他手臂的男人,眸色阴冷,开门见山:“你就是季城阳?”
在夏薇被送进医院时,他就派人查了这个一路将夏薇抱进手术室就再未出来的男人,他坚持要进手术室,这也是原因之一。
他的女人生他的孩子,别的男人都可以在,凭什么他不能进去。
“你就是害夏薇如此凄惨的那个混蛋慕云逸?”一向温和的季城阳一反常态,犀利回道,同时一拳直接砸向慕云逸。他一直恨不能捧在手心的公主被这个男人蹂躏至此,他刚刚亲眼看她在生死线苦苦挣扎,此刻愤怒充盈心头,终于找到宣泄口。
“我再混蛋,她也是我的女人,你算个什么东西!”慕云逸没想到对方突然出手,闪躲慢了半拍,险险避过,脸颊被蹭到一块,历时一片青紫。
慕云逸反手直接一拳挥出,季城阳早已料到,可慕云逸出手太快,他脸上也挂了彩:“早知道你这么禽兽,当初我一定不会放手!以后,你别想再靠近薇薇!”
“那也要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两个同样精于锻炼的男人你来我往缠斗开来,谁也不肯先服输,不一会儿,都全身血迹斑斑,狼狈不堪。
幸而两人一个连日来辛苦操劳,又足足神经紧绷站了六个小时;一个更是高强度做手术做了六个小时,身心俱疲,这场战斗,最终在一个小时后停下,两人均摊在地上一动不动。
看两人终于停手,一直在门口窥望的男护士才颤巍巍走进来,将他们送去包扎室里。
一面的护士正帮慕云逸包扎,他的眼前却不时闪出夏薇躺在手术台上血肉模糊的惊悚画面,眸色渐渐沉入深潭,深不见底。
半晌,突然开口,声调不高,声音里透露着不易察觉的沙哑,“她会好起来,是吗?”
“先度过危险期再说吧。即使身体康复,心伤难愈。”季城阳淡淡说完,就率先走了出去。
ICU病房外。
慕云逸鹰隼一般的眼睛直直的盯了病床上的夏薇三天,而夏薇,就那样毫无生气的躺了三天。
只在第一天下午,慕天有紧急公文需要慕云逸批阅,却被慕云逸冷冷喝退。连慕天这个慕云逸最得力的左膀右臂都吃了鳖,此后,再也没有敢来打扰。
三天,他站,她躺。
两人似是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又似一场没有言语却暗流涌动的较量。
第三天下午,双眼猩红的慕云逸眼底已是乌青一片,可依旧如冰雕一样站着一动不动。
突然,凌厉的眼神敏锐的扑捉到心电图上异常的突出跳动,他头都没回,闷喝一声:“医生!”
一直隔壁办公室待命的医生护士打了个激灵,立刻奔了出来,进入icu病房查看夏薇的情况。
一阵忙碌之后,夏薇缓缓睁开虚弱的双眸,第一眼映入眼帘的就是那张刻入骨髓的冷峻面庞。
两行清泪历时滑落,如奔涌的溪流,越汇越多,枕头浸湿了一大片。
“我不想……不想见到你!”夏薇嘴唇干涩,加之身体太过虚弱,声音沙哑中带着凄凉。
慕云逸看到她唇角蠕动,俯首凑近了些,待听清夏薇的话,脸上刚刚浮起的一丝暖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咬牙切齿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阵急促的心跳声,心脏仪近乎失控的发出刺耳鸣叫,夏薇只觉心脏似要跳出胸膛。
“慕先生…病人情绪有些不稳定…要不您…您还是先行离开……”医生颤动的说完话,额头已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