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勋垧率先让戚风回了太子府,他过了没多久才过去,太子的书房内如今只有他们两个人,展怀安脸色这两天来就没晴朗过,此刻也是阴沉着,“慕将军这里没有外人,对于孤让你借着找刺客的由头找的太子妃,情况如何了?”
慕勋垧闻言,脸色一瞬间就变得悲跄,闭着眼睛痛苦地说道,“太子殿下还是放弃吧,连着一天一夜,临阳城一点线索都没有,太子妃怕真是掖庭司的那具女尸,殿下还是看开些吧。”
慕勋垧也是一夜没休息,又劳累着找人心里又有事情,本就神色憔悴,此刻配上那悲跄的声音,无端让展怀安心口空落落一般,一股不好的预感彻底席卷上心头。
展怀安只觉得他话到底说了什么,他根本没听见,只听到那句女尸,无端的悲伤和难过席卷了他整个内心,那一刻似乎心跳都停止了,每一次的呼吸都是艰难的。
过了很久他才反应过来,冷声质问道,“慕将军这是什么意思?她怎么可能是那具……不可能!”
慕勋垧摇摇头,神色难过地安慰道,“殿下看开些吧,全临阳都搜遍了,出城的人也严格盘查了,这太子妃若真还活着,不可能凭空就消失了,那么大个人总得留下点什么痕迹,可是一点痕迹都没有,殿下何必如此执着。”
展怀安只觉得自己恍惚一瞬间站不稳,身子一晃狠狠地撞在了桌子上,手却碰到了一直被他待在身上的那块玉雕,展怀安脸色一变,整个人都恍惚了起来。
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死?他都还清楚得记得她的音容相貌,他还想过了这段时间,他就好好对她,若她注定是他的太子妃,他们就好好生活,她怎么可能就这么抛弃一切死了?
展怀安捂着胸口的位置,手支撑着旁边的椅子坐了下来,怀里的那个玉雕就这么被他握在手心里,冰凉冰凉的,一路凉进了心底。
展怀安忍着心底的不适应,仔细一点点抚摸着玉雕的纹路,他太沉默,慕勋垧的目光也随着落在那个玉雕上,神色变得有那么几分不自然,这种时候会被太子如此珍视的东西,该是洛倾送的吧?
过了许久。展怀安才从那玉雕上回过神来,一双眸子晦涩不明地望着慕勋垧,“太子妃真的找不回来了是吗?”
慕勋垧眸中的神色难得有几分不自然,不过他很快掩饰下来,“殿下,末将已经再次去找掖庭司的仵作确定过了,哪里面的人确定是太子妃和那个婢女,太子妃她多半是走了,殿下还是为她操办后事吧……”
慕勋垧声音越说越低,最后那两个字在展怀安冷厉的目光下,楞是说得仿佛自言自语一般,也不知道展怀安听没听见。
慕勋垧知道展怀安一时间很难接受这个现实,可想起来太子府之前洛言铄的那番话,他只能这么做,洛倾留在太子府太危险了,这种苦难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又回落到她得身上,每一次都是死里逃生,可人哪里每次都能那么幸运。
展怀安如今是什么事情都想不进去了,脑海里全是洛倾的影子,欢笑的,生气的,争风吃醋的,哪怕如今朝堂一片混乱,他这个太子缺是一点琐事都不想管。
打发了慕勋垧,展怀安再书房呆坐了片刻,起身去了趟琉璃居,这院子近来没人居住,竟看起来荒废了许多,树叶都铺了一路。
这里曾经是整个太子府欢声笑语最多的地方,如今也荒凉成了这般模样,往后这太子府只怕也会是这般光景了,这么想着展怀安只觉得心口处顿顿,有种难以说出口的酸痛,他几步踏进凉亭里靠着柱子停了下来。
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所以此刻他什么表情和心情,都无须掩饰,展怀安将手心那枚玉雕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那个动作许久都没收回来,阳光投过凉亭洒了近来,照亮了身体却暖不了人心,微风席卷着落叶吹起又落下,这琉璃居是彻底成了死寂冷宫一般。
展怀安的脑海里,却一刻都没停下来过,过了许久他目光落在院中的合欢树上,声音暗沉沙哑地轻喃道,“倾倾,孤终究是辜负了你,如今说对不起会不会晚了,孤后悔了。”
展怀安的脑海里不由地想起关于洛倾的很多事情,洛倾母亲去得早,可洛阁老却把她宠爱个教育得极好,不仅容貌是临阳城一等一,才情也是没几个人能相比较,东越的第一倾城国色,第一次见面却扬着张单纯无害的脸,涩生生地说喜欢他。
他面上说着不在意,其实心底是有波动的,那个漂亮得如花一般的女孩,稚嫩的脸上全是对他毫不掩饰的宠爱和仰慕。
可他以为她不过说笑,毕竟那个时候她就十三岁的小孩子,可谁想到她真得对自己有那么深的执念,甚至动了心思,知道生母和皇后是闺中密友之后,更是常往宫里跑,三来两去就把皇后给拿下来了。
皇后是怎么劝他的呢,她是洛阁老的女儿,洛家虽如今朝堂上势力衰退了些,但好歹还是个百年世家,娶了她对你不会有坏处,可他那时候分明早就有了苏眉。
他甚至计划过要向父皇讨一道旨意,求娶苏眉,可谁知道赐婚的圣旨是下来了,却是逼着他娶了洛倾。
他为自己被人摆布毫无自由的婚姻,感到耻辱,他就是他做了太子以来,人生得第一个污点,这样的女人他怎么可能去爱?他折磨她,不让她回洛家,断了她和洛家的往来,他根本不知道那个时候为了嫁给自己,她已经和家里人的关系僵到了极点。
可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一样会折磨她,换着法子刁难她,哪怕知道她被绑架差点丢了性命,他却还是在她身体还没好的时候,娶了苏眉过门,高调的不给她一点面子,当众羞辱她。
可她似乎从那个时候不一样了,她变了,看自己的眼神清明的仿佛从没深爱过自己,态度也是冷冷清清的,仿佛以前的痴缠和爱慕都是过往云烟。
他不喜欢她迷恋自己的赤裸裸的目光,可同样不喜欢她说不爱自己就不爱自己了,这段时间假意对洛倾好,最开始不过是一个男人想要征服别人的心思,可从什么开始,慢慢变质了。
她越来越重要,有时候哪怕明知道她欺负苏眉,他也装作没看见,反而站在她的一边,甚至因为母后偏爱她而偷偷高兴,觉得有时候觉得他们的确很般配。
可展怀安同样是个自私的别扭男人,他承认心底对洛倾有那么一点点不同了,可洛家永远不会成为他的政友,为了防止洛家日后钳制于他,他才会像父皇提议让洛司修去送北淮的使团。
想借机让洛家再也爬不起来,他成功了,虽然那时候他面上一副悲痛的模样,可他心底却是暗暗得意的,除掉洛家,他才能毫无芥蒂地跟洛倾在一起,宠爱她还是背弃她都是他的自由了。
他的计划多完美,实施得如此顺畅,洛司修差点死了,洛岐山主动请辞,洛家倒了,他以为洛倾会是他的了,可展怀安不知道有句话叫世事难料,接下来发生的所有事情,彻底失去了他的控制。
不能再想下去了,心底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悔恨充斥着,顿顿地难受,展怀安捂着心口的位置,靠着背后的柱子顾不上任何形象地滑坐在了地上。
“倾倾,晚了,一切都晚了,是孤对不起你,从始至终都在算计你,如今说后悔又有什么用?”展怀安痛苦地闭上眼睛,眼角一片湿润却是咬着牙关,无论如何不能哭出来。
人死不能复生,他对洛倾有再多的愧疚,也只能埋在心底,夜深人静十分偷偷缅怀那些过往。
而此刻洛倾坐在深山里茅草屋的院子里,不知是突然起风还是怎么了,狠狠地打了几个喷嚏,白露身体修养得差不多了,闻着动静吓了一跳,赶紧取了包袱里的披风过来。
白露小心地将披风给洛倾盖上,轻声叮嘱几句,“小姐,这外面风凉,山里可不比家里,仔细冻感冒了。”
洛倾无所谓地笑了笑,揉了揉自己的鼻子,神色微微一暖,“好了白露,你就别操心我了,你看我手指都快好了,身上也早就好了,我身子骨结实着呢,而且这赫连荀的伤药实在是好,恢复得快不说,一点痕迹都没留,回头我们给他多买一些,那些日后用。”
白露坐在洛倾面前,闻言眸子突然瞪大,不可思议地说道,“小姐买这些东西做什么?难道还等着自己下次受这么重的伤?那有人这么诅咒自己的?”
洛倾安抚地摸了把白露的脸蛋,还是跟以前一般光滑,这药果然是好,“哎呀,傻白露,话不可能这么说,这叫防患于未然,有总比没有好,不然当时候我们光装着银两,银两又治不了病。”
白露躲开洛倾还想第二次伸过来的手,沉默不语,这小姐还是这个大大咧咧的脾气,她分明不是心疼银两的意思,真是误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