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管事思虑良久，道：“这倒是。但若动静大了，打草惊蛇起来，这盗贼得了消息定要将簪子移走的，待到那时再去寻，便难上加难了。”
“赵管事怎地糊涂起来？”老鸨道，“天下武功为快不破，做事更是如此。凭他怎样走了风声，你直需下手快些，他还未当走，咱们便人赃并获了。凡事快他一步，纵使闹得楼内人尽皆知，又该如何？”
她顿了顿，又冷笑：“说不准这窃贼打的正是这主意……想让咱们在楼里束手束脚，查访不着便不了了之？我偏要给它抖搂出去，看看那时是我丢份儿，还是那手脚不干净的无颜面见众人。”
“倾城楼容不得这手脏脚脏之人。”
赵管事也明白老鸨顾虑着什么，今日有人偷在她头上，若不加惩戒，明日说不准便有人偷到客人身上。今日是偷了簪子，若忍气吞声，明日她作为妈妈的威严也便难保。
他想了一会儿，道：“你自放心，此事权交与我，自会将其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赵管家出门，在廊前招了心腹来。
“将所有人都招到后院，院门看紧，我待会儿过去。”他道，在心腹领命时，又补了一句，“记着是所有。合他是小厮丫鬟，还是楼里的姑娘，是活着的人，任他怎么说头疼脑热，病得起不来也得拉过去。若漏了一个……可仔细你的皮。”
到底是心腹，行事得力，赵管家和老鸨入了院时，里面倒没有闹哄哄成一团。满园香风，姑娘带着丫鬟在美人堆里亭亭立着，倒让老鸨和赵管事泯在人群中了。有眼尖的见了老鸨，斜着杨柳腰笑吟吟地福了一福。
老鸨一眼扫见了小菊，因问：“前日听人说你得了风寒？可好了不曾？”
小菊忙道：“没有的事情，哄她们玩呢，叫妈妈挂心了。”说罢又笑：“纵使病着，管事要说黛鸢的事情，怎样也是要过来的。”
老鸨嘴边虽还挂着笑，语气却开始渐渐地凉了：“这回赵管事叫你们过来，为的可不是黛鸢。”
许是这声音太冷，与姑娘们花枝招展的调子太过格格不入，一时间满场竟静了下来。这时候管事杵在脂粉堆中，一下子便与众不同了，倾城楼的女孩子霎时发现了这个鹤立鸡群的存在。青楼的姑娘以供官人娱乐为生计，是惯于察言观色的，也没人争着做那被儆猴的鸡，于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挤了满楼人的小院里岑寂得可怕。
小菊正面对着老鸨，见她似笑非笑地，却让小菊心里不上不下，开口也不是，不开口也不是。所幸她素来胆大心直，在威压下也开了口。
只是神色怔怔地：“不为黛鸢，却又为何？”
所有人都听到了这句话。老鸨向赵管事使了个眼色，转身向后退了两步。
赵管事背冲院门，面朝人众，沉声道：“为的是咱们楼中出了手脚不干净的腌臜货！”
满院哗然。
如一颗石子投入了碧波中，泛起的涟漪一层一层地铺开。姑娘们这时候顾不得矜持了，也更是忘了平日里哪屋跟哪屋闹了矛盾，谁跟谁一年了没说一句话，一个个儿交头接耳起来。
黛鸢那事儿闹得大，所有人都和小菊一个想法——不为黛鸢，又能为何？又加上赵管事心腹有意无意的暗示，这原因合情合理，故而没人起疑。也正因如此，待明白楼里出了窃人财物之事后，才引得如此轩然。
客店，尤其是青楼里出了这等子事儿，是一等一的丑闻。姑娘不好看，才情不绝都还在其次。天子脚下进出的都是高门的官人，说句不好听的，若谁丢了印契令符，整个倾城楼封了还是小事，耽误了朝廷上的才是大事。若哪家楼里姑娘不干净，以后生意是能难做到让姑娘们饿死的。
嗡嗡的声音中，没有人发现老鸨和赵管事也进行着眼神交流。
老鸨倚着门框朝众人面上一个个看去，见管事递来探询的目光，悄然摇了摇头。
赵管事也没从她们的脸上上发现端倪，只不过桃红瞧着呆滞了些，但也属正常，蓦然听闻这等事情，也得给人留几分愣怔的余地。
“咱们客人都是官人，若有人偷了簪子，男女制式不同，便是去当也会令人起疑。莫非是哪屋的姐妹丢了一个？”，有姑娘扬声道。
不少人应声，叽叽喳喳地：“是呀，姑娘们平白无故地偷簪子作甚？说难听话，便是拿了些黄白之物，也好变现些，总不止去偷客人簪子。”
“若我说呢，一个两个釵簪也是小东西，哪屋的客人没送过一个两个的？没人稀罕这个。丢簪子的姐姐倒叫人查查自家丫鬟才是正经，何必摊到妹妹们头上，平白坏了倾城楼名声。”
老鸨冷声开口：“黄柳这是在说我的不是？”
院里又静了下来。
老鸨停了片刻，开口：“实话说了罢，统共丢了两个簪子，都是我的。我心腹丫头如何，我心里有数儿，不会平白无故冤枉诸位。倒是得叫院里的各位……自证一番清白了。”
“楼里的人都在这儿站着，我便来说一声。”她道，“屋子自然要搜的，不是信不过你们，不过是日后要接客，姑娘们名声还是清清白白的为好。有老鼠屎自然要摘出去，免得连累了姑娘们。”
“今日实在是迫不得已，免得日后啊，有人背后嚼舌头根子，说我背后悄悄儿翻姑娘们东西。”
“搜！”
几个婆子得令，便将门开了个小缝儿，出去后仍将大门合得严严实实的。姑娘丫头们面面相觑，自忖不是自个儿做的，翻翻也没什么，拦了反倒叫人生疑，没得误了名声，也无人去阻。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从缝里挤了进来，对老鸨招手，小声说了句什么。
老鸨会意，看了赵管事一眼：“你先审着她们，要细细地审，我出去走一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