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绝孤身一人坐在树下,并未离开,他早已不知,该去往何处。
这几年来,哪里都不是他的归宿,自凤九走后,她的心也跟着走了,独独留下这一行尸走肉般的躯壳。
白天做着那些曾经想做的事情,夜里便陷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柔妃身后的宫女从暗处走了出来,垂眸道,“娘娘,是否让人送大人回去,或许是皇宫太大,大人,迷失了方向才闯入了这后宫之中。”
柔妃轻轻笑了一声,摇头,“不必,他愿在哪一出,便在哪一处,不必管他。”
这是一个好机会,让她亲近这位战神的大好时机。
皇甫绝呆呆地坐到了深夜,夜里风凉,他却毫无感觉,一双眸子失去了光彩,他想起了三年前的那场大火。
当时他并未有任何求生的欲望,只盼望着那火苗可以燃尽他心中所有的苦痛……带着他去找凤九,他会亲自向她道歉,忏悔自己的行径,然后狠狠地抱住她,不再让凤九离开自己的身边。
可是事与愿违,他被人救下,隐去旧姓埋去旧名恢复了自己原本的身份,变成了南诏国的第一战神。
那是因为他无牵无挂,除了用杀戮来填补如今的空洞,他不知该如何面对日复一日的忏悔。
雨点淅淅沥沥的落下,穿过头顶上茂密的树叶,一点一滴地打在了他的脸上,皇甫绝,掏出怀中早已湿透的花灯碎片。
花灯早已被昨夜的睡姿揉皱,被粘贴好的部分,又出现了新的缺口,黄腹角,一点一点的将它抹平,如今只有它陪伴着自己。
雨点渐渐变大,不一会儿便暴雨倾盆落下,他如同毫无知觉一半,呆坐在原地,将那花灯重新放回怀里。
雨点顺着面具落入脖颈,皇甫绝摘下脸上的面具,一张被烧焦了半边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之下,眼里的孤寂落寞在这样的瓢泼大雨之下。
那样应景,他自嘲着笑了一笑,这张丑陋的脸,倒映在脚下的水洼中,狰狞,而又可怕。
曾经他是那样厌恶凤九的脸,永远都在奚落侮辱着她,甚至不惜一切的想要让她痛苦,令她卑微,可是如今,便像是报应一般,他也与那场大火之中失去了俊郎的容颜。
三年里的皇甫绝,也曾经遭受过他人的奚落,因为这张丑陋的脸,她如今才明白,凤九的那些年,究竟遭受了怎样的痛苦。
还曾记得,刚毁容的那几日,便有人唾骂他的容貌,甚至侮辱于他,便是从那时起。
他终于感同身受,痛不自已,若是时光倒流,他必不会再对她不好了。
呵,现实便是如此可笑,终于在凤九离开之后,他什么都明白了过来,可是太晚了,留给他的除了悔恨之外,再无其他美好的回忆。
“大人,这是我家娘娘派奴婢前来为大人送伞。”
皇甫绝仍然垂着头,看着脚下的水洼并不做声,慢慢,他又将面具重新戴在脸上。
面具上不知何时落下一朵雪花,纯白无暇,却立即消散成水珠,这样的天气,雨中夹着雪花,并不稀奇。
他却像是第一次见到,双眼直勾勾的看着那消融掉的雪花,眼里终于有了丝毫的光彩。
“我想……和你一起去雪山下挂冰花……”
“雪山很冷,把布料剪成花,放进装了水的杯子里,把杯子系到树上,水冻成冰之后去掉杯子,布花就被冻在了冰里,晶莹剔透的,可好看了……”
不知何时,凤九的话突然响于耳畔,皇甫绝如同久梦初醒,忽然站起身来。
那婢女的伞沿挡住了他的面貌,婢女并未看清他的容貌,手中精致的伞,呈在皇甫绝得眼前。
可皇甫绝未曾看一眼,绕过那婢女踉跄离开。
那婢女皱眉看着他落魄孤寂的背影,冷哼一声:“真不知晓娘娘为何对他偏爱有加,哪里像个战神的模样,他明明便是个疯子。”
不知走了多久,似乎从前半夜走到了后半夜,又似乎从黎明走到了白天,他的脑海中反复想着凤九的那句话。
还有当时她满脸期盼的眼神,透露着一股小心翼翼,当年的她为何如此卑微,便是因为那副容貌吗?
还是因为自己对她的所作所为?
如今的她耀眼而又夺目,该卑微的该是自己了,这张丑陋的脸,又如何能够配得上她。
皇甫觉,走上了冰山之上,树木皆挂满了冰霜,光秃秃无一片叶子,满天雪白的雪花飘落而下。
他跪在雪地里,冰冷刺骨他却毫无在意,如同没有知觉,一个,一个做着曾经凤九梦寐以求的冰花。
一个,两个,三个……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从白到黑,从黑又到白,他终于将整棵树都挂满了冰花,皇甫绝终于笑了。
他想了很多,他想起自己可恨的行径,想起凤九的卑微和如今自己的忏悔,再也控制不住。
滚烫的泪水,在那颗挂满冰花的树梢下,滴落……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夹杂着一声老人的叹息:“哎。”
老人走上前去,一身白色的袍子在雪山之上,十分契合。
“该过去的就放下吧,三年了,该忘掉了。”
玄机子叹息皇甫绝的悲痛,皇甫绝抬起脸来,“师傅。”
三年前的那场大火,他便是被面前的师傅玄机子所救下,否则当时的他并不想逃离。
玄机子从小便传授所有武艺给皇甫绝,,在遭遇大火之后皇甫绝闭关修炼了几年,终于学成之后出关,武功早已卓燃不群,就连慕容卿,或许也不是他的对手。
为了练就绝世武功,甚至在闭关时走火入魔,毁了一张容貌,他也从未在乎过。
他在乎的,不过是报仇罢了。
为了报仇皇甫绝苟延残喘存活于世,没想到居然碰到了尸体失踪的凤九。
“徒儿,随师傅走,莫要如此作践自己。”
皇甫绝没有说话,也没有理会他,玄机子上前拉着他,皇甫绝这才随着他离开了。
玄机子暗暗幽叹,任谁也没能想到,当年西夏国的第一美男子,如今居然变成了不苟言笑的铁面战神,一张绝美的容貌尽毁,从此沉默寡言,再没了当年的影子。
慕容卿和凤凰的一夜过得十分旖旎,碧桃一大清早进入寝宫想要伺候凤凰的时候,却看到慕容卿已经立于床边,正在往身上套着外衣,而凤凰则睡在床的里侧,似乎正熟。
碧桃笑了笑,不动声色的想要退出门去,却被慕容卿喊住:“等等。”
碧桃服了一礼,问道:“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慕容卿转眼已经到了她的跟前,“太子妃今日不便,过了午时再叫醒于她。”
碧桃的双颊绯红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千万种画面,她连连称是,夺门而出。
凤凰醒来之后,发现屋中竟然一人都未见伺候。
窗外的太阳正当头,看来已经午时左右。
凤凰一边坐起身来,床边已经没了慕容卿的身影,道:“碧桃。”
碧桃一脸春风满面的从门外走了进来,“主子有何吩咐?”
凤凰有些惊异道,“今日宫中有什么大事吗?你居然忘了时辰来催我起身?”
碧桃噗嗤一笑,“明明……明明是主子你昨夜与太子殿下……歇息的晚,太子殿下心疼主子,便告知我与殿中奴婢,不可叫醒主子。”
凤凰简直满头的黑线,不可思议道,“太子殿下的原话是什么?你可莫要胡说。”
碧桃笑着说道,“太子殿下说,主子身体不便,让奴婢不用叫醒你,午后才可,随后又告知了殿中一干奴婢侍女,让她们动静轻些,说主子正在安睡。”
碧桃说完这些话,居然没有发现凤凰满脸的羞怒之色,又掩着唇笑道,“主子,太子殿下对您真是体贴呢。”
体贴?
这是体贴吗?
简直让她欲哭无泪,这殿们,怕她也是别想再出去了,那一众的婢女瞧见她此时才出门,定会如碧桃此时的表情一般,暧昧不明的看着自己。
她抓心挠肺的表情坐在床上,此时起床也不是,不起也不是,索性穿好了衣服,让碧桃前后一人服侍着自己。
没过多久,便听到外面有声音传入,似乎是小太监的通报声音。
“太子妃殿下是否已经醒来?我家娘娘已经恭候多时了呢,若是太子妃殿下醒来,便劳烦见一见我家娘娘。”
凤凰一边被碧桃梳着妆,一边问她,“外面的人是谁?”
碧桃摇头,“不知,听闻是什么玉妃娘娘,不过在这宫中,宠冠后宫的,一直都是柔妃,这玉妃,奴婢倒是第一次听闻,今日她来寻太子妃,不知是何缘故,明明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凤凰此时的心态,已经算得上是草木皆兵了。
那柔妃和云妃,加上一个皇甫绝,她都不曾认识。
若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所认识的人,此时皆来蜂拥而上的找她的麻烦,这可真让她头疼不已!
倒不是怕了谁,只是,她已经厌烦前世那种整日勾心斗角的,实在是懒得再去跟谁斗。
不过,若有人想害她,她并不介意重操旧业。
“罢了,待会儿我便出去会会她。”
碧桃点头,回应道,“太子妃梳洗完便出去,劳烦娘娘多等上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