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凤凰便率先离开了南诏国，不知道为什么，在上官霖死后，她只觉得自己的心中轻松了许多。
似乎这一生，最大的执念已经了解，在没有什么让她耿耿于怀的事情了。
她在临走之前，见到了上官延，在路过上官霖的尸体旁，上官延跪在了雪地里，抱着他的尸体，无声的哭泣着。
毕竟血脓于水，纵然他做的错事太多，也杀害过上官延最爱的女人，可是他也没有办法，让他死的如此屈辱。
上官延抱起他的尸体，一步一步的走向宫门的方向，南诏的侍卫拦住了他的去路，拔剑相向道，“你是西夏人？什么身份？”
上官延抬眼看他，神情麻木，“誉王。”
那侍卫冷冷嘲笑，“王？西夏已经灭了，再没有什么王了，说你的名字，还有，偷偷进宫，是想要做什么？”
“收尸。”
说完，他便要越过侍卫，走出宫门，可很快，便被侍卫用刀刃拦住，“大胆！你不知道皇室之人，皆要接受南诏国审判吗？居然敢无视我们，私自进出？你们的命，可还是悬着的，莫要如此不知好歹！”
那侍卫眼看着就要将刀砍在他的肩膀上，可上官延却一动未动，整个人犹如失掉了魂魄。
西夏此时，已经灭国了。
就算有人杀了一两个皇室子弟，奸污了公主嫔妃，也不会有人制止。
凤凰上前去，用一颗石子弹掉了那侍卫手中的剑，许多侍卫蜂拥而上，“是谁？”
凤凰张口，“是我。”
那些侍卫吓得立刻皆跪在地上，恭敬无比，“太子妃殿下。”
凤凰看着这些人，有一些，她也是认识的，当初在皇甫绝的军营当中，他们可还是有交情的。
“免礼，放他走。”
那些侍卫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啊？”
凤凰的神情有些冷漠。
她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上官延，他如今的痛苦，有一部分，是凤凰造成的，她伤害了他的亲哥哥，让上官霖含恨而终。
如今，她竟觉上官延有些令人心疼。
凤凰没有看他，对着那几个士兵冰冷开口，“我说，让你们，走。”
那几个侍卫迟疑了一会儿，仍旧退了下去。
凤凰看着上官延，他整个人如同提线木偶一般，呆滞而又僵硬的站在那里，在大风雪中，犹如毫无知觉。
凤凰站在上官延的身后，久久未动。
上官延抬起脚步一步步走出西夏皇宫，凤凰夜一步一步的跟随在了他的身后。
上官延所到之处，皆有正在四下消散而坐的南诏将士。
看到他一身西夏国的服饰，皱起眉来，那衣服的做工级好，一看便是这宫中的哪位主子想要出宫。
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看着那人手中抱着的皇帝的尸体，心中大约对此人的身份有了猜测。
他们拔出刀剑，刚想要上前拦住他的脚步，却看到有一女子，身着金色盔甲，明白过来这是太子妃的装扮。
皆齐齐退后了去，将手中的刀剑放下，对凤凰行着跪拜礼！
凤凰眼睛眨也未眨，跟谁在上官延的身后，此后的路程当中，再没有人去阻拦上官延的去路。
上官延偶尔停下脚步，似乎在分辨着前路该如何走。
凤凰也会停下脚步，等待他的思考。
凤凰随着上官延的脚步向前走了有一个时辰左右，他上了离皇宫不远的一座山上，山的四周都是光秃秃的树木，和荒草一片。
这片山坡被开辟出一条大路，可看起来走动的人却不多，又是大雪，许多地方被阻碍，无法通行。
上官延抱着上官霖的尸体，渐渐疲惫了起来，时常休息一会儿再去找新的通行的路。
小黑蛇突然从凤凰的袖口跳了出来，似乎敏锐的发现了什么不对。
凤凰皱眉，仔细听了听，是百兽争鸣的声音。
这山太深，丛林茂密，不知究竟有多少的猛兽。
小黑蛇自行游走在上官延的身前开路，偶尔遇到猛兽，它便会龇牙咧嘴的释放出浑身的威力。
猛兽往往见是热血灵蛇，如此便退后了去。
上官延这一路便再也没有遇到过任何危险。
直到最后，他停在了一处地宫入口处，凤凰也停了下来。
上官延像是自言自语一般，“这是我们西夏黄陵，历代的君王都是葬于此处。”
凤凰明了一般的点头，却明知道他根本不会看到。
上官延看着上官霖毫无生气的那张脸，笑了，“可是，哥哥啊，你那里配被葬于此处呢？祖先们被人敬仰，你却只是千古罪人，若是入了黄陵，想必，天上的父皇母后，都会斥责你吧。”
“你做了那样多不顾后果的事情，只为了那样一个女人，值得吗？”
他擦了擦上官霖脸上早已经干涸了的血迹，低声喃喃，“那一年我十五岁，父皇带着我们去打猎，打猎的途中我被狼咬伤，发了高烧，滚落了山坡，到了百姓的农田里，你背着我，走了一路，那时候，我还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可是，月亮很圆，四处的虫鸣鸟叫，让我觉得心安，我还记得你当时汗水的味道……”
上官延的泪水越发的多了，可他的嘴角却是上扬着的，“儿时我的心里有太多的快乐，可是后来，怎么一切都变了呢，你伤害了我爱的女人，因为你太自私了，哥哥，你爱上一个人拼尽全力也想要让她活下，可我呢？恨你不得，爱你不得，凤九的死，日日百般折磨着我，而你，却沉浸在你自己的爱情，看不到别人的痛苦。”
“我们的兄弟之情，或许只停留在儿时的记忆里，如今，再也没有一丝美好。”
凤凰静静看他，没有上前打扰。
上官延放下他的尸体，进了黄陵之中。
他懂得黄陵开关和构造，很快便手持工具走了出来，在距离黄陵一百米开外的边角处，挖着土。
凤凰没有过去帮忙，那样太过虚假了一些。
她逼死了上官霖不错，却没有任何义务为他送终，她也不曾感觉到自己做错。
日暮西斜，上官延凭借一己之力，挖出了一人多宽的地坑来，将上官霖妥妥当当的放在里面。
他的身上还穿着龙袍，一代帝王，曾经那样风光无限，却被葬在这样简陋的地方，实在让人感慨。
凤凰坐在黄陵台阶处，身旁趴着正在熟睡的小黑蛇。
这一夜，她看着上官延做墓，削木做墓碑，雕字，他几乎一夜未曾合眼。
大雪飘零了半夜，他却丝毫没有被打断。
夜里危险，凤凰守了他一夜，在黎明前小睡了一会儿，醒来之后，却见上官延已经消失了踪影。
凤凰沿着一路雪地里的脚印追了上去，终于在山脚下，找到了上官延。
凤凰飞身上前，站在上官延眼前。
“上官延，你去哪里？”
上官延的脸色有些苍白，不知是冻的，还是其他，声音毫无情绪，“离开这里。”
“你还能去哪里？”凤凰皱眉，心里忽然生出了不忍的情绪。
“天地之大，死不了的。”上官延面无表情的说道。
凤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这怎么说都是他自己的选择，可是，凤凰居然忍不住的有些担心。
忽然，上官延的手朝着她伸了过来，似乎想要触摸她的面容，眼里带着十分复杂的情绪。
半晌，他却收回手去，叹息，“皇兄与你纠缠了几年的仇恨，而我，谁也怨恨不得，却谁也无法释怀，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一生不由己，一生不得志，一生无喜爱，一生无怨恨，你和他的仇恨平了，而我呢？不过是多了一个想爱，却已经不能爱的人。”
凤凰没有开口，他说的没错。
上官霖害了凤九时，他怨恨不得，也怪不得上官霖，可对凤九，却是满满的情义。
而如今，上官霖死在凤凰的手里，那么凤九，也会变成一个，他爱不得，也无法恨的女人。
上官延自嘲一笑，“真是可笑至极，可叹至极，命运太过儿戏，可以随时将我们玩弄股掌之间，如今，我不想如此了。”
“你还会回来吗？”凤凰只问了这句话，上官延却没有回答，而是对她说。
“我爱的那个人，在三年前已经死了，你是南诏太子妃，不是她，不是她……”上官延在笑，却哭的还难看。
说完，他越过凤凰，独自离开了。
或许，如此自欺欺人，他才能够好过一些吧。
这一生，还能有美好的爱念思念。
凤凰回到西夏皇宫的时候，已经是夜里了。
她让人给她找来了几壶上好的酒，坐在最高的房梁上面，看着头顶的月亮，自斟自饮着。
有细微脚步声传来，她侧过头去，竟是皇甫绝。
她侧头朝着皇甫绝一笑，双颊微红，眼神却清醒。
皇甫绝从未见过她对自己如此亲和的神色，不禁愣了愣神。
凤凰却突然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叹了口气，“今夜是值得庆祝的。”
皇甫绝想起了上官霖和柔妃的惨死，心中也落下了石头一般，叹了口气，“是的。”
他拿走凤凰身旁的另一壶满满的酒，仰头倒进了嘴里。
凤凰今日很开心，开心到自己有些迷失。
或许是这具身体的主人所拥有的情绪吧？
她终于得偿所愿了，将从前受到过的伤害分毫不差的，还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