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沅生皱眉看她，“叔父的伤那样重，你可莫要此时夸下海口，再等些时候将我的人召来医治，方也不迟。”
凤凰却不听他的劝阻，看到桌上摆放的纸墨笔砚，动手写了下来，皇甫绝让医者进入时，却看到聂沅生按住了桌上的那张药方，十分坚持的样子，“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你莫要胡闹，若是天下名医都无法下药，你又如何能这般笃定？”
凤凰也坚持得看向他，“若是你想要他活，便听我的。”
“你年纪尚轻，如何这般狂放？”
凤凰放弃了他按着的药方，又抽出新的纸张。低头写着，又说，“若是我们再如此争论不休，怕是再没机会搭救你的叔父。”
聂沅生还想要再说什么，一旁守候的医者却开口道，“不如让我看看那药方的内容，方云抉择。”
凤凰将药方递到他的手中，那医者一开始眉头紧皱，慢慢舒展开来，又十分欣喜若狂的模样，赞叹道，“实在是高！没想到黎国竟然有如此医术的医者，简直让老夫自愧不如，这些药材并不难寻，却从来无人如此用过，可仔细推敲看来，却极为合理，放眼三国，怕是无人有姑娘如此心思。”
聂沅生却凝重着问那医者，“你可看清楚了那药方，若是病人有什么三长两短，与你也逃不出干系。”
医者却十分坚持，“公子的这话倒是将老夫看做是庸医了，虽老夫未能有这位姑娘独到的医术，却也是江湖第一神医的名声，老夫说这药方没有错处，便是能用。”
皇甫绝也劝说道，“便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聂沅生思考再三，却没有定夺，医者等不及一般，好生收起手中的药方，对凤凰说：“你们便在此地等候，老夫去抓了药便来。”
他离开之后，屋里再没有一人说话，皆只关注着床上凤羽的病情。
不过多久，那医者已经带着药返回，在屋外搭着炉火烧了起来，半个时辰之后，那药被端进屋中，聂沅生夺过药碗，一口一口喂给凤羽，凤凰的手停在半空中，良久才默默收了回去。
服用汤药之后，一屋子的人又等待了片刻，凤羽终于悠悠转醒了来，那医者兴奋笑着，“果然，果然厉害，不知姑娘可否将这药方赠与老夫？”
凤凰只朝他点了点头，便未再理会，只看向床上十分虚弱的凤羽。
聂沅生抓着他的手，带他醒来便问道，“叔父身体可有不适？”
凤羽的双目搜索到了凤凰的身影，朝着聂沅生一笑，“是生儿？”
聂沅生点头，眼中竟红润起来，“叔父多年失去消息，父亲得知叔父离世，凰妹失踪，找寻了几年后便郁结而终，母亲也随之去了，这些年来，沅生也一直未忘父母嘱托，医治在寻凰妹。”
凤羽轻轻拍了拍他的手，却发现力气竟还未恢复，想起黎国至尊毒药的毒还未解，怕是将来都要在床榻上度过，眼中闪过一丝怅惘。
“叔父的身体，好不到哪里去，怕是也没有几年好活，这十几年来被上官璃强行吊着一口气，如今早已经身疲力竭。”
聂沅生却不信，“如此重伤都能活下，又何惧其他？”
凤凰轻声道，“他中了至尊之毒。”
聂沅生失声道。“竟也是如此……”随后愁道，“那至尊之毒的解药，每半年才能练出一颗，如今怕是已经无法练出，这三国之内，也定无人可以配出解药……”
他虽不知叔父的毒有多深，却也能明白，半年的时间对他意味着什么。
凤羽却毫不在意的模样，看着凤凰面露笑容，“无碍，如今我已经没有什么期盼……我已知道凰儿尚在人世，便好，这十几年的苟延残喘，也是值得的。”
聂沅生也回头看了一眼凤凰，不知为何却沉默了，或许是心存愧疚，又或许是百感交集。
“那解药并不难配，只不过药材难寻，不过以聂氏的势力，定当可以三日之内配到药材，若是有药，这毒也就可以解了。”
凤凰有条不紊的开口说道，聂沅生却又质疑道，“你曾经便是中过此毒，却如何没有自救？”
凤凰翻了翻白眼，“莫说以我傀儡的身份，搜寻不来解药，便是有药材，上官璃也定不会派人帮我制作解药。”
聂沅生想起方才她是如何将叔父救下，心中早已经没了顾虑，便让她写下药方，让他带回分派人去搜寻，
“凰儿……”凤羽轻声唤她。
这一生她一人度过了二十年的时光，如今却突然被告知有了亲眷家人，一时不知什么滋味，看着凤羽的双目中复杂难辩。
聂沅生从床边让开，见皇甫绝走了出去，也随之离开了房中。
凤凰坐到他的身旁，踌躇良久，方说道，“对不起……在上官璃的面前，说出那样的话，是因为……”
凤羽没有等她说完，摇了摇头，“莫要解释，我知晓你的难处，只要见你平安便好，其他都不重要，父亲愧对与你，这二十年来，让你颠沛流离，在外面的日子……”
他想要知道这些年来她在外面究竟好不好，可看着她的脸，他却问不出口来，明知道答案定然是不好的，却又希望她能骗一骗自己，可若是她说好，自己心中又是万般的心疼。
不论什么答案，他都无法接受，便不再问下去。
凤凰小时到凤九死去的那段经历，都是难过的吧？每一日都是难过的，只是后来内心强大，便对很多事情一笑而过罢了，可生活却并未好过。
她也没有说话，二人沉默了片刻，凤羽拉住她的手，握在手心之中。
“未来，父亲会保护你。”
屋外二人坐石凳之上，“皇甫将军竟能在黎国境内如此熟悉，且来去自如，果真配得上三国内的许多称赞。”
皇甫绝并未回应，似乎对他十分不感兴趣。
聂沅生也不恼怒，又道，“你是如何认识凰妹的，那时候的她，是什么状况？”
皇甫绝回想起来，当年自己对她弃之如敝履的种种往事浮现在了脑中，似乎那时候，她从未得到过谁的善待，唯一能够看得见她善良的左相，如此珍惜厚待她，却死于非命，从那之后，或许她也未曾感受过谁的好了。
而自己，是伤她最重的人……
“那时候，对她最好的人只有一个，但那人却常被人暗地嘲讽，对她狠心的人，太多了……”
聂沅生渐渐捏紧拳头，心中竟有气恼和疼惜，他冷冷问道，“那些人如今在何处？她从前是什么身份？若是皇甫将军告知，聂氏绝不会放过他们。”
皇甫绝轻笑了一声，这笑里有些悲凉，那时候，竟只有左相一人看得到她的善良，珍惜她的真心，而自己，却一再的将她踩在脚底，若是要为她报仇，第一个要杀的人，便是他皇甫绝了。
“若是想要为她报仇，便不必了，那些人已经都死了……”
就在这个时候，凤凰开了门，走了出来，聂沅生站起身来，刚想要进去，却被她阻止道，“他已经睡下了，体力还没有完全恢复，有些虚弱是正常的，两三日之后，你再来看他。”
聂沅生半晌没有说话，又想起方才对她的态度，有些惭愧，“凰妹，方才对不住了，为兄态度有些过激了。”
凤凰摇了摇头，“无碍，他是你的叔父，这世上或许唯一的亲人，你自当珍惜。”
她往台阶下迈了两步，见月亮快要东落，便说，“时候不早了，送我……”
“如今是有两个。”
聂沅生冷不丁的开口，凤凰仔细想了想，才明白过来他所说的含义，他说他如今，有了两个亲人。
凤凰笑了笑，是啊，她也有了两个亲人，以后终于不用那样辛苦了。
三人此番没有乘坐马车，而是从护国寺的地下暗道进入的皇宫，那暗道四通八达，若是平常人走入，定会迷路，可聂沅生却十分熟悉的模样，想必私下走过多次。
她这时候才明白，当初听闻的护国寺传闻，竟是真的，这里果真藏着一处暗道。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走到了头，聂沅生打开头顶的暗格，对身后的皇甫绝和凤凰说道。“从这里出去是御膳房，此时出去应当把守不严。”
凤凰点头，便要出去，却在路过他的时候，被聂沅生叫住。
“凰妹稍等。”
凤凰停住脚步，叫他从袖中拿出一样被绸缎包裹着的东西，交到了她的手中，“这东西你保管好，是可号令聂氏势力和江湖的令牌。”
“这宫中聂氏的人不少，你留着必定有用。”
凤凰点头，握紧了手中的令牌，只道了两个字，“谢谢。”便出了暗格。
皇甫绝紧随其后，方要到分别的时候凤凰才对他也道了句谢。
他悲凉的笑了笑，“我们之间，竟变得如此生分，凤凰，为你做什么，都是值得的，莫要言谢。”
她没有回答他什么，转身便走了。
皇甫绝在她身后，静静的看着她离开，身影有些落寞。
“既然……那就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