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独孤琼惊叹道,他喜悦的看着这方天地,脸上带着笑意。
雪花一片片落下,轻盈的落在独孤明彦漆黑的发间,独孤琼探出身子替独孤明彦拂开发间的落雪,拨动墨色长发的时候在其中看见了几根银白。
“大皇兄你长白头发了。”他吃惊道,“你今年不过才……”他一想到独孤明彦的年级,眼中的迷茫忽然要转为惊恐。
独孤明彦知道再想下去独孤琼怕是又要失去自控能力发疯,他及时拍了拍他肩膀道,“没事,这个几年前就有了,现在下雪了天冷,我们回屋吧。”
然而独孤琼怔怔的愣在那里,不知想到了什么,坐在石桌前一动不动,仍由雪花覆盖在自己身上。
豆大的眼泪从那双清亮的眸子中滚落出来,在这时候他一切都想起来了。
他小时候就喜欢跟在大皇兄身后,在他的眼中,他的大皇兄独孤明彦是世上最完美的人,他博学多才又睿智沉静,翩翩如玉身上又不缺王者霸气,他生下来就是王,或许这皇位都是为他量身打造,除了父亲他找不出比自己所敬仰的大皇兄更适合做商丘之主的人。
虽然自己的二皇兄独孤风临也同样优秀,可他毕竟还是太孤僻了,他总是独来独往,脸上笑意少见,对谁都是冷冰冰的姿态,没有丝毫温度,他身上也有着高贵的王者之风,可和温和的大皇兄独孤明彦比起来他更适合当一个将军战士而不是坐在这王位之上,他甚至觉得只要独孤风临坐上这王位就会带来腥风血雨,他从来像一把利剑不曾平和过,特别是和魔族征战从平城死里逃生回来以后,他的光芒更是刺得人睁不开眼,自己不喜欢他,比起锋利的剑刃,自己更喜欢大皇兄,喜欢他那双捻棋弹琴的白皙手指。
大皇兄和二皇兄有着一模一样的脸,一样深邃如万千星辰的眸子,两人却有着截然不同的性格,一个像骄阳融化冰雪,温和如玉,而一个则是像万古不化的冰川,冷得慑人。
从小他就喜欢跟着大皇兄身后,他温暖得像和煦的春阳,温暖着别人也温暖着自己,琴棋书画,诗书礼仪,他样样都在太学府的所有学子之上,天生的皇者,只有他才能治理好国家。独孤琼一直都这样认为,并把他视作榜样学习他的一言一行,然而有很多他还是学不会的。
比如大皇兄高超的棋艺和举世无双的琴技,再比如……大皇兄思考问题的方式,他那样聪明,自己永远也学不会。
他穷其一生在追寻那个完美的影子,直到有一天自己的梦破碎得再也拾不回来。
那年的雪下得很大,父皇病重,西安关又被魔族进攻,他的二皇兄独孤风临带兵去了西安关戍守,而自己一向敬重的大皇兄一直陪着父皇,当时自己就在庆幸,还好这个时候大皇兄还在,他的大皇兄独孤明彦当时在皇城中成了大臣们的主心骨,也成了自己最依赖的人。
在父皇病重的最后时刻,宫女嫔妃都守在外面,扫不尽的积雪都要没过人的脚踝,天,很冷。
他被叫进屋中,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他最敬仰的人握着屠刀,脸上沾着血迹,触目惊心,全身紧绷,那视死如归般的眼神,在那一剑刺出后,他脸上的表情是那样坦然,仿佛只是踩死了一只蚂蚁。
那样冰冷而残酷的眸子甚至比二皇兄的眼睛更为冰寒,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好像从来不认识面前的大皇兄,那个如芝兰玉树的人只是自己做的一个梦而已。
在那场夺位之争后他被软禁在自己的王府,五年来不曾踏出外界半步,这五年来他过的浑浑噩噩,做梦一般不曾醒来,可就像当初那个完美的身影碎裂一般,梦终究会醒,他仍旧要面对这一切。
梦终究只是梦!
变不成现实。
“琼,下雪了,进屋吧。”独孤明彦将自己的披风盖在独孤琼单薄的肩膀上,叹息一声,那声音混合着风雪,汇入茫茫夜色之中。
独孤琼静默坐在那里,不吵不闹,再不出声,眼泪落在棋盘上结成了一粒粒的坚冰。
无须更多语言,独孤明彦已经明白了一切。
“天寒了,你注意身体,你以往不总是向往那些隐士闲云野鹤的生活么,天地广阔,殷乞大陆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他说完这最后一句转身而去。
这是独孤明彦最后一次陪独孤琼下棋,他为巫云耗尽了所有柔情,又为独孤琼封存了所有亲情。
“皇上,东和关那边要不要派人支援?”出了王府,一旁的士兵问道。
“李源派人过来请援了吗?”独孤明彦淡淡开口,声音听不出任何波澜,。
“东和关战事吃紧,李源将军那里暂时还没有消息。”士兵硬着头答道,后背惊起一阵冷汗。
“那便不用派兵了,如果独孤风临带着猞伽人进了皇城,你吩咐城中的士兵放弃抵抗吧,只要活着商丘便不倒,独孤风临不会杀你们的。”
他和独孤风临虽不是在一处长大,可独孤明彦比独孤风临更了解他,只是独孤明彦隐藏得太好,连他的好弟弟独孤风临也未能看透,这温润如玉的外表之下隐藏着怎样一颗扭曲而阴暗的心灵。
“皇上!”士兵见独孤明彦神情落寞已然放弃抵抗,心中悲愤的喊道,他希望独孤明彦能改变主意,坚持到最后,在他眼中独孤明彦是个再好不过的君主,虽然有传言他弑父杀母夺取了皇位,可他稳定了商丘内部是真,勤俭治国是真,在他的统治之下魔族所不及的地方国泰民安又是真。
“无须多言,我累了,想回宫休息。”他连马车也不坐,而是直接跃在马背之上,白皙的手指握住马缰朝皇城疾驰而去。
马背上的感觉真好,自由飞驰,如狂风电掣般的速度,他是不是也要像这般骑着马拿着枪在外厮杀一番这样的人生才算圆满,可惜再也回不去了。
整个介央都成了一片银白之色,天地之间素净而淡雅,茫茫一片,所有的阴暗和不堪都被压在这一片雪白之下。
三日前玄机阁
木无相被戚小梦的长戟敲晕又被拖回去,在场的其他师兄弟有的也受了轻伤,可都未像他这般头上还顶着一个大包,发髻都挡不住,走到哪儿旁边的人都忍不住憋着笑。
“好笑么,再笑把你也打出两个包来。”木无相的跟班邓扶看到后恶狠狠的威胁着那些窃笑的弟子,一下子四周的都不敢作声,背过身去后又能听得低声的笑意。
邓扶就要转过去动手被脸色阴沉的木无相一把拉住,“算了,由得他们去,这么多师弟你能打得过来么。”
“那就由得他们?”邓扶憋不过气。
“我都没气,你气什么,快去找师父才是正经。”木无相也气愤无比,不过他气得却是戚小梦的偷袭,当时巫云可在他的前面,戚小梦又是号称千缸不醉的红衣夜叉,不是她在后偷袭还能有谁。
和戚小梦一样,木无相也是玄机阁第三代弟子中的翘楚,因为过人的天资被玄机子直接收为亲传弟子,虽然修行六百年也是到了元婴初期比起戚小梦还差了不少,可这样的天才也算可遇不可求了,而戚小梦那种奇才十万中无一又哪里来的运气去寻。
他一推开门发现阁中的高层都坐在这里盯着顶着一个大包进来的木无相,他有些惊讶的看着众人,一一拜见。
“好了,自家师门不用那么多礼数,邓扶出去,把门带上。”玄机子面无表情的吩咐道。
邓扶立刻笑着点头退出去。
虽是白日,整个大厅都阴沉沉,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外面还加了结界,防止有人偷听。
气氛十分压抑,木无相都有些不自在。
“你这个大包是怎么回事。”玄机子看着自己英俊的徒弟脑袋之上鼓起的大包发髻都盖不住脸色十分难看,伤在如此明显的地方还真是有些丢人。
“师父,这个是戚小梦打的,是她和那个巫族人勾结夺取修士元婴,徒儿正欲捉拿那个杀人狂魔被她偷袭。”木无相想起这事就十分愤慨,若不是戚小梦现在巫云早就成了自己的阶下囚,功劳也会是玄机阁的。
“可有其他人看见?”玄机子还算冷静。
木无相想了想,当时周围的人都被醉晕了,除了那个巫族人和戚小梦哪里还有别人,想了半天,玄机子都等得有些不耐,他赶紧答道,“没有。”
“那你说这些又有何用,我以为你行事沉稳,没想到也会说出如此不负责任的话。”玄机子摇头。
“可是,我头上还有方天画戟上的云纹。”木无相悲愤的喊道。
戚小梦下手实在太重,方天画戟上的花纹都给印在了他的头上,他给大包上药时才摸到到,虽然有些不光彩,不过却成了戚小梦与巫族人勾结袭击玄机阁同道的证据。
玄机子这才沉吟道,“不错,不错,这女子现如今不过元婴中期连罗平的一掌都能抵挡,假以时日,成长起来对我派大为不妙,若能以此事为铒,废了她也好,即便是不能废,也让九阳宫的人收收气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