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一度安静的出奇,我和乔盈两个人一直僵持着,谁也没有再说话,直到她的手机铃声响起,
乔盈开的免提,她对我从来没什么隐瞒的,我们两个人之间也没有任何秘密。可是直到电话那边马叔焦急的声音传来后,我们都意识到,一定是乔奶奶出了什么事。
“盈盈,你在哪儿?”
“叔,我在外面呢,马上就回家了。”
“盈盈,乔奶奶晕倒了,我们现在已经在华明医院了,你赶快过来。盈啊叔告诉你,其实乔奶奶已经昏倒过很多次了,她一直让我瞒着不告诉你。刚刚和我还正在聊天就突然又晕倒了,肯定是病情恶化严重了。我知道手术费庞大,乔奶奶不想让你承担压力,可是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
我曾经尝受过万念俱灰是什么感觉,但从来没看到过是什么样子,可此时乔盈眼睛里投射出来的正是那种东西,黑暗,没有尽头的黑暗交杂着绝望。
手机从乔盈手中摔落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破裂声,我看着她焦急冲出门的背影,想追出去,艰难地爬下床,就扑通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身体根本支撑不起来。
我扶着桌子,连胳膊都毫无力气,只能艰难地爬着,用腿上残存的劲。直到门口的时候,眼前出现一双黑色锃亮的皮鞋,
我抬头看去,是个年轻医生,双手插在白大褂里,无奈地低头看着我,
“绷带都裹成这样了,还乱跑?”
“让开。”
我没时间理他,想赶紧过去看乔奶奶的情况,我知道他要是想帮我,早就扶我起来了,可我也没指望谁。
“没想到性子这么倔,难怪江重山那个怪物会找上你。”
眼前的人突然蹲了下来,迫使我注视着他,眉眼里和江重山有几分相像,都很锋利,充满了冷漠。
我看到他胸前牌子上写着几个大字,外科大夫谭陵。
“我什么都帮不了你,也不敢帮你。他让我给你转告一句话,如果想让你朋友的奶奶活下来,八日傍晚‘罪恶’地下九层的包厢见。”
我双手支撑在地上,已经忍不住地打颤发抖了。谭陵带来的这些话,似乎在那一刻让我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可我知道什么是等价的交换,他们那些人从来不做亏本的买卖,只要能救好乔盈的奶奶,要我的命都行。
谭陵进门从床头拉了一把轮椅过来,头顶又传来他的声音,
“我相信,你自己能坐上来吧,听说坐过牢的女人,最能挨的就是打和痛了。”
“你是谁?是他派来的人吗?”
看着他作势要离开,我一把拉住了他的衣角,想问个清楚。他们这么费尽心思的调查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又想和我做一场什么样的交易。
“我谁也不是,就像你看到的,我只是个没有同情心的医生而已。”
谭陵的冷漠是真的冷漠,可江重山的冷漠是带着残酷和无情的。
最终我还是自己坐到了轮椅上,谭陵说的没错,像我们这种坐过牢的人,忍得了皮开肉绽和血肉模糊。
我停在病房门口看着乔盈痛哭颤抖的背影,是那么的无力,那是我第一次见看到她哭,一直以来乔盈都很坚强,比我坚强多了,即使她从来没快乐过。
她要强,重友情,我坐牢的那几年只有她带着好吃的来看我,每次来接待室,看到我嘴角和胳膊都是淤青的时候,都握紧了拳头想冲进去和她们拼个你死我活。
她的眼里从来不会闪烁脆弱,只有我明白她的难过,或者说,只有我明白她有多难过。
我想,如果不是亲自进了那里,永远不会想象到那里有多黑暗。里面的人,大多都是犯了杀人这一类的罪行,我年龄小,只能成为所有人发泄的对象,有的人的确是很变态,让我感受了很多新意的折磨。
那上千个日日夜夜,身体的痛折磨我到疯,我都想着,我一定要熬过去不能向命运屈服。
外面还有乔盈齐安等着我,继母还好好活着呢,我不能放弃……
“轻舟啊,来了怎么不进去?你受伤了?怎么坐着轮椅?”
不知何时,马叔突然出现在我身后,手里拿着办理住院的单子。我慌乱的遮了遮胳膊上露出来的绷带,马叔没再说话,看到我眼里的难堪后,似乎立刻明白过来伤是怎么回事,沉默着推着我进来。
马叔是我们那边超市的老板,为了心爱的女人一生未娶,一直在原地等待那个人。
马叔一直都很热心,很善良。乔盈之前去皮鞋厂工作的时候,都是马叔过去陪乔盈奶奶唠唠嗑。在那里方圆百里的人都知道,我方轻舟是个间接杀人凶手,还有一个疯子一样的继母。可马叔知道我的苦,从来没说过我一句不好。
乔盈听着我和马叔进来,背着我抹干了泪,转过身突然握住我的手,我至今还记得她身上的那份颤抖感,
“舟子,你说,奶奶一定不会有事的吧。”
“肯定很快就醒过来了,还会摸着我的头说,盈盈回来了啊,今天累不累,还给我买最爱吃的布丁雪糕,嘱咐我快吃了,不然就化了。”
“舟子,我什么都没怕过,可是今天我怕了,我只有奶奶一个亲人,我不能失去她。不行了我就去卖血,卖肾,奶奶一定要做手术。”
说着说着,乔盈又突然埋头下去,我感觉有冰凉的东西流到我的手上。
我从轮椅上下来抱住她,她的背起伏的太厉害一直抚不平,
“盈盈,再急也不能去卖肾卖血啊,实在不行叔就把那个超市给盘出去,好歹也有个几万,能救救急。”
“叔,那个超市对你太重要了,你不能给别人。我有办法,我认识一个人,他会帮我的。”
我笃定地看着乔盈,她带着泪光的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又一掩而过。
其实,我根本不知道,江重山会不会帮我,那么多钱他会不会出,可是我可以去求他,他不是想谈谈吗,一定是要做交易,什么我都答应,做牛做马做狗给他舔鞋都行。
“舟子,你不能……”
“乔盈,你的奶奶就是我的奶奶。”
我知道乔盈想说什么,她不想让我搭上自己,可是有时候在命运的压迫下只能屈服,除了这样我们别无他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