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您起来。”
顾渊一惊,急忙站起身,要把许秀容从地上扶起来。
“别叫我妈,我不配当你妈!”
许秀容痛苦地抱着头,几乎要把自己的头发硬生生地扯下来。
“我做了二十八年的噩梦了……每天晚上到了深夜的时候,我就梦见夏意来找我要回她的孩子,不把孩子还给她,她就让我不得好死……”
“妈,您先起来。”顾渊强硬地把她扶到了椅子上坐下。
“现在,我的噩梦终于结束了。”
许秀容喃喃道,头一歪,安详地闭上了眼。
“妈——”
“嘘。”
林浅竖起食指,她探了探许秀容的呼吸,朝顾渊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妈没事儿,只是睡着了。”
她帮许秀容摆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事情捋清楚了,现在该考虑一下,我们到底怎么办了。”林浅严肃地说道。
“凭我对父……顾森学的了解,现在我名下的房产、银行卡都已经被冻结了。顾森学最爱面子,当着全国人民的面丢了这么大的一个人,绝对也是要断了我们的生路的。”
造化弄人,今天早上的时候,他还是圣安国际高高在上的总裁,现在就已经被逐出家门,身无分文。
林浅伸过手去,和顾渊十指相扣,像是在给彼此支持一样。
“钱的问题不用担心,我爸爸那事儿上,Y党给了我不少补偿,活下去总归是没问题的。”
“肯定没问题的。”顾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意,“我也是有不少顾森学不知道的财产的。”
虽然现在处境不好,但未来还是光明的。
不管是林浅还是顾渊,都是有能力的人,东山再起不成问题。
“住的话,让我想想……唔,我们家在B市的房子当时并没有被没收充公,钥匙还在我手里,可以先去住着,总比住酒店要好的多。”
“那栋房子一直都留着吗?”
“是啊。”林浅点点头,“不过是被安靖思的人翻过一遍的。当时应该是安靖思要在我家里找东西,才想办法把房子留了下来。”
也算是给他们留了一处安身之地。
谈好了眼前的一些问题,林浅滴滴了一辆车,准备带着顾渊和许秀容回家。
司机手扶着方向盘,眼睛却一直忍不住往副驾驶座上的顾渊身上瞟。
顾渊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但还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一句话也没说。
终于,车在红绿灯前停了下来的时候,司机发问了。
“哎,这位先生,你是不是顾家从前那个总裁?我记得在电视上看到过你。”
顾渊出现在电视上,都是顾氏总裁这个意气风发的形象,到哪儿去都有专车、专机,哪里会沦落到这种程度?
顾渊僵硬地点了下头。
司机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啧啧啧……原来总裁也会自己打车啊。我都忘了,您已经不是总裁了。”
赤裸裸的嘲讽像无声的耳光打在顾渊的脸上。
他们在前面说的话,林浅坐在后排也听得一清二楚。
她怕顾渊冲动下做出什么不理智的声音,拔高声音叫了句“阿渊”。
顾渊回头看她。
林浅抿着唇,轻轻摇了摇头。
不要把这些放在心上。
她的眼中写满了哀求。
顾渊不着痕迹地点了下头,就像没听到一样,正襟危坐在副驾驶座上。
司机讨了个没趣,撇撇嘴,也不再拿他寻乐子。
下了车,司机在调头的时候车开的特别猛,扬起的尘土和喷出的尾气全都落在了三个人身上。
林浅和许秀容都止不住地捂着嘴咳嗽。
“什么东西?”
顾渊几次被踩到了底线,愤愤地想冲上去和司机较量一番,被林浅死死拦住了。
“别。”她一脸不赞同,“不是我非要泼你冷水,阿渊,以后这样的情形,我们还要经历很多。今天你就受不住了,以后呢?”
墙倒众人推,虎落平阳被犬欺,就是这个理儿了。
顾渊愤怒地盯着车辆离去的方向,眼中满是阴鸷。
“走吧,我们进去。”
他不想让母亲和妻子太过担心,还是选择作罢了。
林浅曾经的家是一栋小洋楼,周围的环境也很不错。
她离开家的这段时间,邻居们差不多了换了个遍,小区里几乎没有认识他们的人,这让林浅隐隐安心了下来。
熟练地用钥匙打开门,家里已经很久没住过人了,能看到灰尘在阳光的缝隙里面飞扬。
林浅伸出食指摸了一下窗台,染了一指灰。
“啧,我们要想在这儿住下去,得先打扫一番了。”
问题来了。
顾渊,一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许秀容,一个曾经养尊处优的贵妇;林浅,一个怀胎五个月的孕妇。
谁来打扫卫生?
林浅的目光在两个人身上扫过去,最后叹了口气,认命地去卫生间拿了工具。
她苦中作乐地想,看吧,关键时候还是要她出马。
“浅浅你怀着孕,别忙活了,回沙发上坐着去。”
顾渊强硬地把扫帚和抹布从林浅的手里抢了过来。
林浅软绵绵地解释,“家里太脏了,不打扫住不下去。”
“那也不该让你来——”
林浅扑朔着两只眼睛,仿佛在问,那你觉得应该谁来呢?
顾渊一时语塞。
长期养成的习惯不可能一朝一夕改掉,很明显,许秀容和顾渊都不是很乐意来做这件事情。
“不用你担心。”
顾渊硬生生地转了话题,拿起抹布胡乱地擦了一下沙发,按着林浅的肩膀让她坐了下来。
“你好好休息着,我去打电话让钟点工来。”
最后还是顾渊叫来了钟点工。
林浅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忙活,仿佛看到自己的钱在流逝。
这年头的人力资源也太贵了。
林浅忍不住咋舌。
她从小的生存环境比较优渥,并不是一个太过在意金钱的人。
但陆彦和林国远相继离开的那段时间,林浅从云端跌落,过的患得患失,对钱也看重了起来。
两个钟点工很快打扫完了整栋楼。
坐在焕然一新的房子里面,林浅仿佛回到了曾经。
“你家里看上去挺冷清的。”
顾渊把房里的装潢打量了一番,点评道。
“这房子虽然不大,但就住了我和爸爸两个人。我爸爸并不是个很在意这些的人,所以……”
没你们那么讲究罢了。
放在许秀容没失势的时候,她绝对要把林浅家狠狠地批判一番,嘲笑他们家又穷又没品位。
而现在的她,就像换了个人一样,不再锋芒毕露,变得沉默寡言。
林浅试图和她套着近乎,毕竟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可能都要住在一起了。
“妈,您渴了吗?用不用我去给您倒杯水?”
许秀容原本是在发呆,被林浅这么一叫,下意识地一激灵。
“不用了不用了。”她急忙摆着手,“不麻烦你了。”
她突然变得这么礼貌,让林浅有些无所适从。
“您在想什么吗?”
林浅也很善解人意,配合地换了话题。
“我在想……到底是谁把这件事情捅出去的。”
许秀容神情很是纠结。
“前几天的时候,杨君雅给我打了电话,说如果不让你和阿渊离婚,她就会把这件事情公布出去。但是……她给的期限是一周,这才第二天。”
“不可能是杨君雅。”林浅否认了。
她叹了口气,“虽然我很不想说我曾经朋友的坏话,但杨君雅打电话威胁您的目的,其实就是想嫁给阿渊,当顾家的少奶奶。这件事一旦曝光,首当其冲的就是阿渊,她不会自断后路的。”
“但除了她,暂时也想不到别人。”顾渊补充,“安靖思在监狱里面,他操纵这些的可能性太小了,不过也不排除是他的报复。”
“妈,我问您一个问题。”
顾渊抬头,凝视着许秀容。
“请您务必认真回答我。”
许秀容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杆,“阿渊你问。”
“你当时是真心实意地想让我和浅浅离婚的吗?”
“这……”许秀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她沉默了片刻,最后点了点头。
“……也是有我自己的私心在内的,我一直都不喜欢浅浅。”
然而这个不被她喜欢的儿媳妇,却是在他们落难的时候依旧陪在他们身边的人。
“浅浅,对不起,是妈错怪你了。你是个好孩子,一直以来都是我在无理取闹。”
许秀容能主动道歉,也让林浅很意外。
“妈,您不用这么客气。我是阿渊的妻子,但也没有努力做到让您满意,这也是我不对的地方。”
她执起许秀容的手,又牵着顾渊的手,叠放在了一起。
“从今往后,我们三个就得在一起生活了,以后还可能会有我肚子里的这个小家伙。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有些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
许秀容眼睛湿润,内心觉得更愧疚了。
事情暴露的那一刻,她觉得她失去了全部,变得一无所有了。
而现实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糟糕。
她的儿子依旧愿意把她当作母亲,甚至现在,她还和儿媳妇也和解了。
深重的罪孽,用下半辈子去洗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