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萧然睡得很不踏实,午夜梦回的时候,映入眼帘的是春儿那双无比惊恐的眼睛。她心下暗道不好,坐起身来一把抓住春儿的手,冷声问道:“可是母后出什么事了?”
一听她开口,春儿的眼圈便有些微微泛红了,几滴晶莹的泪珠顺着她光滑的脸颊,簌簌掉落下来。她拉着萧然的手上前一步,然后跪在萧然的床头,低低回道:“正是。今儿皇上回去后便去了皇后娘娘哪里留宿。夜里的时候,忽然叫到心口痛,太医院的太医都来瞧了个遍,可就是不知道什么原因。”
她顿了顿,偷偷拿眼瞄了一下萧然,只见她沉着脸,并无多大表情。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之后,春儿便继续说道:“气就气在后半夜的时候,刘贵妃硬闯娘娘的寝宫,说咱娘娘养小人害皇上。殿下你也知道,娘娘素来性子温和,为了证明清白,就让刘贵妃带人搜查院子了。可谁知道……”
话还没有说完,春儿便再也忍住情绪,趴在床沿边上嚎啕大哭起来。萧然轻轻抚摸着她的背,顺着她的话接了下去:“可谁知道就在我母后的院子里,查到了小人,对不对?”
虽然是用的疑问语气,可是却莫名让人听出了一种肯定的意思来。春儿也知道什么都瞒不过她,也不多做辩解,只趴在床沿上一边泣不成声,一边不住地点头。
得到春儿的肯定后,萧然的眼圈开始渐渐泛红,不过她并没有像春儿一样哭出来,而是握紧了拳头,任由指甲嵌入手心里头。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儿,春儿抬起头,就看到萧然额头冒着细汗,脸色惨白。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别吓奴婢啊!”春儿被她的样子吓得不轻,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子。
萧然艰难地抬起头,无力地望了一眼春儿。春儿以为她有什么吩咐要交代,立刻附耳低下头去,谁知刚弯下腰,就却被她一把推开。脑袋一不小心就撞到了床边的角上,顾不得查看伤势,春儿就立刻揉着发晕的脑袋,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月华如水,从窗缝中温柔地爬进来,铺满在萧然的青丝上,恍惚中竟有中一夜白头的错觉。春儿手忙脚乱地爬过去,扶起滚到了地上的萧然,紧紧抱在怀中。
床沿和地上是鲜艳夺目的血迹,不用想春儿也明白方才她是为何推开自己了。她抱着萧然无声地落泪,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没有打算去喊太医,因为她知道倔强如萧然,一定不想让萧密看到这样脆弱的她。她仔细查看了一番,只见萧然的脸色虽然仍旧惨白,但是面庞之上也泛着一丝红润。想来是那一口郁闷化作淤血淤积心中,眼下吐出来也就好得差不多了。
心疼的将萧然扶回床上,而后为她盖好了被子。望着这样脆弱的萧然,春儿心里头也不是个滋味。她自小就跟随了萧然,两个人名为主仆,实则关系比姐妹还要亲密。
本来想回屋里去休息,但又放不下萧然,怕她做出什么伤心之举,干脆就搬了个凳子,默默守在了她的床边。一夜漫长,她望着萧然熟睡的样子,也不禁露出了一抹安心的笑容来。
第二日黎明,东方的天际亮起一抹鱼肚白,随着时间的推移白色渐渐蔓延开来。春儿揉着惺忪的睡眼,却发现自己正躺在萧然的床上,而原本应该谁在床上的萧然却是不见了踪迹。
春儿自然是被吓坏了,慌忙跑下床,连衣衫都顾不上整理。刚要开门,门就被人从外头给推开了。外头正是李公公,一见到春儿他就立刻上前来拉住她的衣袖,一脸责备和愤怒:“是不是你告诉公主殿下皇后娘娘的事的?”
“我昨夜来看殿下,是殿下自己猜到的。”春儿跟着李公公来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她向四下看了几眼,确定周围什么人,才小心谨慎地回答了李公公的话。
李公公将拂尘一甩,脸上全是怒意:“今儿一大早公主就去了朝堂,咱家拦都拦不住。里头是个什么情况谁都不知道,你看看能不能出宫去,找人进来帮一帮殿下?”
出宫去?春儿知道他意有所指,略一沉思之后便明白他是让自己去求萧牧进宫,到时候再找个机会,就说是萧牧怂恿的,依着皇帝的脾气,顶多就罚萧然禁足。
得了指示之事,春儿便同李公公道了一声谢,然后便让他先回去看着点儿情况。送走李公公,春儿也不敢多耽误,径直就出宫去了三皇子府。
另一头,朝堂之上,气氛压抑地令人喘不过气来。萧密身穿龙袍,高高在上地坐着。萧然一袭正红色的红装,现在文武百官的中央,目光毫不避讳地直视萧密。
萧密的气色红润,春风满面的,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是个被人陷害心口痛的人。在父女二人简单的目光对峙里,便已经说明了很多事情。
“看样子父皇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作为女儿,甚是为父皇感到开心。”萧然一字一顿,似是咬牙切齿。这一次,她决定主动出击,不再避让。
周围的大臣哪里还敢说什么,自始至终都跪在地上,连腰都不敢直起来一下。萧密的目光在下头扫视了一圈儿,最后又依然落到了萧然的身上。这还是他第二次见到穿得这么正式的萧然,而上一次则是在她母后的封后大典上。
“后宫不得干政,朕念你年幼,退下。”他的声音听上去很有威严,不容抗拒。随着他大手一挥,立刻便有两名侍卫向她缓缓走了过来。
萧然望着那两名侍卫对她恭敬的摆出“请”的姿势,眼底流露出一抹不屑,仍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朝堂上的气氛再次凝结,底下的大臣在心底也不禁腹诽,萧然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一点儿不懂得眼色。
“退下!”萧密明显是动怒了,他一拍龙椅,“蹭”的一下就从位子上站了起来,目光中仿佛含有熊熊怒火。在他看来,萧然这是在挑战他的威严。
丝毫不惧怕他的发怒,萧然推开了两名侍卫,向前大大地跨了两步,然后对着萧密缓缓跪了下去:“小的时候,您常教我做人要懂得感恩。母后养育儿臣二十年,如今她受奸人陷害,身为她的女儿,岂有退缩之理?”
“你母后枉顾纲常,身为一国之母却在私底下暗自信仰巫蛊邪术,不仅霍乱朝堂,而且迫害君主,人证物证俱全,本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朕废后也是看在夫妻一场,她往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想着给她一条活路罢了。”萧密底气十足,一番话说得萧然哑口无言。
其实萧然心里知道,此行必定没有好结果,因为萧密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她。可若是她继续按兵不动,任由母后被废,萧密得不到想要的结果,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与其事态朝着她不愿意的方向发展,还不如她早些站出来,让萧密除掉心头的一个忧虑,这样的话,说不定她母后还能有一个好结果。
“求父皇开恩。”萧然一脸平静,不再做过多的辩解。她深深地看了一眼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萧密,然后对着他一下又一下地磕着头。
朝堂的气氛莫名变得有丝丝诡异,萧密只是冷眼看着萧然的举动,一言不发。正在众人考虑要不要为皇后求情的时候,朝堂外忽然传来了李公公的声音:“启禀皇上,罪妇李氏在寝宫中写下认罪书,而后趁着下人不注意,在房间悬梁自尽。方才太医来报,说是已经……没了。”
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的萧然,这一下却终究是没有再起来,她把额头死死抵在地上,浑身止不住的颤抖。萧密看得明白,心头一阵动容。可还没有所行动,便见下边的萧然一下站了起来,看向他的一双眼睛不知何时变得猩红。
她的眼底里沉溺着浓浓的失望,她朱唇轻启,一字一顿,语气冰凉到不行:“你我父女二十年的亲情,也终究比不上你坐着的那个位子吗?”
皇后的死,他们二人都心知肚明。她之所以选择认罪,是不想背叛萧密。至于悬梁自尽,不是真的畏罪自杀,而是不希望萧然会再受萧密的威胁,抑郁终身。
“事已至此,你还有何话说?”萧密却装一副作听不懂萧然的话的样子,脸上写满了痛心疾首,仿佛不忍心看到萧然一错再错,他双手负在身后,转身背对众人。
只有萧然看到了,在他痛心疾首的伪装表情之下,是他阴郁狠厉的目光。纵然骨肉亲情,血浓于水,于他而言,只要不利于他的东西,就该死。
“后宫之事儿臣怕是难当重任了,父皇还是另请高明吧。纵然母后已经是罪人之身,但我毕竟为人子女,最后能为她做的,也只有守孝十年了。”
“孽子!我到要看看你还有何话可说?”萧密忽然暴跳如雷,猛得将手中的东西砸向了萧然。萧然不慌不乱地一个侧身,便轻松地躲了开去。
站定身子,便那东西仔细看去,竟是一块儿紫色的玉佩。若是观察细致的话,不难发现,玉身是一朵鸢尾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