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花的声音冷静中是藏也藏不住的苍凉:“冬雪,先完成我们的任务。”
话落,转身对苏九黎歉意地点了点头就拉着冬雪出了房间。
苏九黎感觉自己仿佛落到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中,周围一团迷雾,她什么也看不清楚。
走到窗边,阳光温暖却照不到心里,人声熙攘却听不进脑里,苏九黎朝着盛京的方向遥遥望去。
伍贵妃死了,萧牧,你是否和我失去父亲一样生不如死。
戌时将至,天将黑未黑,天地昏黄,万物朦胧。
苏九黎再在房中见到夏花冬雪的时候,两个人眼睛虽都有些红肿,但是情绪已然平复。
“夫人,这是你的衣服,得先委屈你了。”夏花递给了苏九黎一个包裹,解释道:“怕被有心之人发现你的身份,这段时间你暂时先女扮男装,等离京城远一点再换回女装吧。”
点了点头,苏九黎走到屏风后快速换好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夏花和冬雪都呆呆地盯着她。
“怎么,有何不妥?”苏九黎转了一个圈,觉得自己这一身没什么不对劲,毕竟她还是将军府大小姐的时候就总是扮作男装和哥哥溜出府去。
瞻彼淇奥,绿竹倚倚。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面冠如玉,唇红齿白,林盈玥本就是京中第一美人,男装也毫不逊色,看得夏花冬雪都有些心动。
“夫人,呃,不对,应该是公子。您这一身不是不妥,是太妥了。”
见苏九黎不明白她的意思,冬雪把她拉到了梳妆台前。
看着镜子里的人,苏九黎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以前倒是从未想过,玥儿扮作男子竟是这般俊秀。
苏九黎也算懂了为什么冬雪会说那样的话,这样的容貌出去实在是太招摇过市了。
“要不,我还是戴一个面具吧?”苏九黎思量了一下,提议道。
冬雪夏花听了她的话相视一笑,随即,冬雪走上前道:“公子不必担心,我自有妙招,你先闭上眼睛。”
虽然不知道她二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九黎还是听话地闭上了眼,感觉到冬雪在她脸上抹了什么东西,凉凉的。
“好了,可以睁开眼了。”
苏九黎睁开眼,只见镜子中的脸变得平淡无奇,只有眉眼间隐隐约约看得出之前的影子。
抬起手在脸上摩挲了一番,什么感觉都没有,她情不自禁的问道:“冬雪,你会易容术?”
“那当然啦。”冬雪稚嫩的脸上写满了骄傲:“我的易容术除了三皇子可从来没有人识破过,嘻嘻,厉害吧。”
脸上露出一个赞赏的笑,苏九黎朝冬雪竖起了大拇指。
“你就别在这卖弄了,先把你武功练好再说,”夏花瞧着冬雪鼻子都快翘到天上去了,忍不住开口打击她。
也不理会冬雪怒视她的眼神,夏花看着苏九黎道:“公子,咱们先下楼用膳吧,之后好赶路。”
三人下楼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听着周围吃饭的人都在议论昨夜宫中失火的事,苏九黎明显感觉冬雪和夏花情绪有些低沉。
云城毕竟离盛京近,百姓们这么快得到消息也不为过,苏九黎心中叹了叹气,平凡人只当这是茶余饭后的谈资,只有当事人才能体会那份痛苦。
出了城也一直是官道,苏九黎坐在马车里,夏花和冬雪赶车,因为官道平稳,就算跑得快些,马车也不颠簸。
苏九黎靠在车上,心里想着苏瑾柒的事,不知不觉中就睡着了。
“我们家公子在车里休息,岂是你说看就看的?”冬雪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气愤。
“这,我们也是奉命行事,还请姑娘不要为难在下。”
“哼,你这也是为难本姑娘。”
揉了揉额头,苏九黎伸手挑起帘子,看到她们已经到了第二座城雷城的城门,冬雪正站在那和守城侍卫吵架呢。
瞅着这小丫头双手插腰,盛气凌人的样子,苏九黎不禁有些好笑,开口唤了她一声。
听苏九黎叫她,冬雪眼角眉梢瞬间都带上了笑,跑到马车边将她扶了下来,问道:“公子你醒啦?”
暼了暼她,苏九黎没回话。
冬雪却知道她的意思,嘟起嘴抱怨:“还不都是那个侍卫,我都说了公子你在睡觉,他还非要掀帘子查看,不识抬举。”
见识了冬雪翻脸比翻书还快,那侍卫心中也甚是佩服,走上前对苏九黎抱了抱拳:“这位公子,在下职责所在,还请见谅。”
“请便。”苏九黎退开身子,抬起头看了看天,估摸着现在最多不过辰时,她们速度已经很快了。
那侍卫检查完之后,她们紧接着进城找了家客栈要了几个小菜。
“夏花,你去买三匹马,我们之后的路程就骑马吧。”
话一出口,苏九黎才反应过来,林盈玥是不会骑马的,果然,夏花和冬雪都狐疑地盯着她。
不慌不忙地喝了口茶,苏九黎才说道:“我少年时曾在将军府住过一阵,表姐喜欢马术,非拖着我跟她一起学,骑马不成问题。马车太过惹人注目了,而且骑马更快些。”
听她这么说,夏花冬雪也没有多问,众所周知,将军府大小姐是个文武双全的才女,尤其是一身马术得大将军亲传,听说比苏小将军还更胜一筹呢。
用完饭,苏九黎和冬雪在客栈里歇着,夏花出去买马,顺便给萧牧报个平安。
三皇子府,沐竹院内。
一个美人正站在萧牧身后为他揉着太阳穴,萧牧舒服地吐了一口气:“萱儿,你的手艺可真是越来越好了,你给我按这会,我头都不疼了。”
美人听了她这话,顿时眉开眼笑:“你觉得好点的话我这几日多给你按按。”
轻轻嗯了一声,萧牧的声音也低了下去:“母妃三日后就要下葬了,虽然只是一个衣冠冢,我也想去陵墓中为她守灵,我怕她刚住进去不习惯。”
手顿了顿,美人又继续刚才的动作:“嗯,你去吧,娘娘看到你定是开心,只可惜,以我的身份不能陪你去。”
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旁,萧牧愧疚地道:“萱儿,这么些年来,你为我牺牲的太多了。抛弃江湖上的自由,在我府上演一个二夫人,这不是你该有的生活。”
伸手捂住萧牧的嘴,美人苦笑了一声:“真是的,怎么又说这种话?要不是你,我哪里还有命活到现在,再说了,是我自己想留在你身边的。”
这话让萧牧回想起了七年前他出门游历的日子。
那时萧牧初单独立府,他的心中是雀跃的,就算有母妃在,那个宫殿对他来说也是冰冷刺骨。
谁又是生来就性情冷漠,沉默寡言呢,还不是在漫长岁月里被一次次地伤害,才不敢再轻易付出自己的信任。
那一年,萧牧还是少年心性,给皇上和伍贵妃留了封信就跑出了京城,等皇上派人去追的时候,萧牧早就没了影,只能由着他去。
萧牧是在回京途中遇到林萱的,他把风离国从北到南走了个遍,看过大漠的黄沙,赏过雪山的飞狐,也领略了这是一个怎样的世道。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也是游历回来,萧牧才起了争夺皇位的心,他原先是不屑于那个高位的,有什么好呢?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
但也只有那个“肮脏”的位子,才能还天下苍生一个真正的盛世。
林萱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浑身是血,只说了一句“救我”就倒了下去。就当是善心大发吧,萧牧救下了她,带着她躲避追杀,回到京城。
得知萧牧身份的时候,林萱跪在他的面前,求萧牧让她留在身边,教她武功。
在萧牧问她原因的时候,林萱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林萱是暖城人士,家中经商,父母老老实实做生意从未得罪过人。奈何风离国重农抑商,商人地位地下,只能攀附着官府过日子。
暖城知府小儿子在街上遇到林萱之后一见倾心,可林萱根本就不喜欢那个纨绔子弟,拒绝了他的提亲。
知府小儿子从小被哄着长大,哪能容得下人拒绝他,提亲当夜就带着人闯进林府要带走林萱,林萱父亲出去和他周旋被他一剑刺死,林家满门六十余口人一个活口都没留。
至于林萱,幸也是不幸,趁乱从家中狗洞里钻了出去,遇到萧牧。
为什么会答应她?萧牧后来也问过自己,他那一年遇到比林萱悲惨的大有人在,终于有一日看到林萱练剑的时候,他懂了。
是她的身形,很像萧牧曾经在未央宫中看到的一个女子的画像,他的生母,戚贵人。
习武三年,林萱拒绝了萧牧派人跟着她的提议,单枪匹马回了暖城,杀了知府和他的儿子。
是啊,她终究不是一个嗜血的人,知府贪污腐败,教子无方,知府儿子无耻好色,强抢民女,这两个人才是她最大的仇人。
大仇得报,萧牧让林萱去快意江湖,可林萱还是没有离开,之后又因为萧牧需要,以二夫人的身份呆在了三皇子府。
在二八年华,戴上一张平淡的脸皮,困在这高墙大院,萧牧一直觉得是自己欠了林萱。
他又怎么懂,林萱真正想要的,不是愧疚,是他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