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出了猛虎伤人的风波，但所幸并无造成太大损失，众人浩浩荡荡返回京城。
翌日，朝堂。
莫长风和千津晋皆被太后召上朝堂，两人跪在群臣中间，面对着皇位之上的慕容轩。
这一幕似曾相识，身在至高皇座的慕容轩暗地自嘲地笑笑，前世他们二人一同跪在朝堂之上的次数可不少。
到底还是兄弟啊，慕容轩暗叹，两人靠近在一起，显得平和万分。
“哀家虽收回罪臣莫适的王爷封爵，但祸不及子孙，”重重珠帘之后的太后淡淡说道，“哀家准备封莫适的儿子其中一人为王，诸位爱卿有何想法？”
并未受到太大的阻力，毕竟就连最大的威胁丞相也已经夹着尾巴做人，不敢轻易在朝堂之上反对太后。
现在跪在地上的就有两位莫适的儿子，慕容轩无法透过重重珠帘看清楚太后的神色从而推测出想法，但必定是其中一人封王。
太后到底想要做什么？还是说昨日莫长风出手相救终于让太后放下戒心了？毕竟重用亲族才最为放心，而千津晋只不过刚刚回宫，这么短的时间，想必太后也没有机会更加深入一步了解。
众人的想法基本都是如此，包括慕容轩也抱有一丝希望。
“臣附议，臣认为莫长风德才兼备，他日必将为慕容国而腾飞。”
已经有大臣自认为已经揣测到太后的心意，抢先开口。
“昨日莫长风护驾有功，足见忠勤，”太后说道，“哀家记起你还未有官职吧？”
“是。”莫长风应道。
宛若册封之前的旁敲侧击，众人心中感叹，莫长风出手相救太后，虽当时太后未说什么，但之后的嘉赏果然绝对不会少。
“之前率军平定塞北叛乱，哀家还未论功行赏。”
莫长风沉默，但众多大臣皆是艳羡地看向莫长风，继承王爷之位后，看来以后京城新贵又添一人。
“如此，哀家便封你为御前带刀侍卫。”
慕容轩听后不可抑制地想要开口，先不说莫长风出手相救太后，不然她早已命丧黄泉，之前的恩恩怨怨也该抵消了，再有莫长风率军平定叛乱，堂堂慕容国功臣，最后的封职只是一个御前带刀侍卫。
众臣愕然，做一个傀儡女帝的御前带刀侍卫，岂不是毫无实权可言？
原本以为能够平步青云的莫长风，现在就是一个笑话。
“谢太后娘娘封赏，”肃穆的朝堂之上，莫长风却是散漫地笑，这是太后和京城众人以前所熟知的莫长风，吊儿郎当，纨绔子弟。
那么王爷之子，又将会是谁来继承？
虽说昨日太后突然带回一人回京，又有叶无陌透露风声，基本整个京城都知道镇明王爷莫适多年以前流落民间的儿子重新回归。
千津晋除行礼之外，始终沉默地跪在莫长风身边，微垂头颅，像是隐在莫长风身边的阴影。
“至于莫晋，哀家亏欠你良多，王爷之位是哀家给你的补偿，”太后继续说道，“就封你为晋王。”
这时候莫晋才抬起头，“臣遵旨，谢太后娘娘。”
惊雷乍起，没想到最后的赢家竟然是一个刚刚回京的莫晋，慕容轩也没有想到莫晋这么快就能够得到太后的信任。
一个嫡系子弟，反而只是御前带刀侍卫，一个流落在外多年的庶子，却成为身份尊贵的晋王王爷。
退朝后众多大臣离开，莫长风等待原地，太后已经离去，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慕容轩始终在皇座之上一动不动，目光像是落在大殿前面的玉石台阶上，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容纳进这双深潭般眼眸。
“走罢，”慕容轩笑笑，“现在的我们还没有掌控慕容国的权力。”
她以为莫长风会愤懑，以为这等不公平的封赏足够让一个心灰意冷，慕容轩的话是安慰，更是一个承诺。
若是助她真正获取皇帝的权势，王爷之位唾手可得，可莫长风始终漫不经心地笑，“那便求到时候陛下赏赐臣天下美酒了。”
“果然还是你莫长风啊。”慕容轩下意识地笑笑。
按例新册封的重臣，皇帝需要单独召见，只不过此时太后当权，召见新册封的晋王王爷，变成了真正掌权的太后。
不需要有人过来告知，千津晋已然等在殿外，太后身边的宫人在大门撞见等待的莫晋，可不再敢懈怠半分，恭敬道，“奴婢叩见王爷，太后正在前殿，请王爷随奴婢觐见。”
千津晋点头，“带路。”
“奴婢遵命。”
此时的太后正和平常那般在清心阁批阅奏折，见莫晋前来，却不停笔，“过来。”
莫晋站定在太后面前，太后递过一本奏折，问道，“有人揭发青州州郡私自兼并大量平民良田，你认为如何处理。”
“重惩，”莫晋神色凝重，“背后牵涉颇多，惩治此人可能牵扯到大量臣子，但臣认为还是需要重惩，若是不抑兼并，平民无田可耕，人丁税又该如何上缴，再放任下去，京城的流民会加倍。”
太后停下了手中的狼毫，目光紧逼，“看来你为了回来，做了不少准备。”
“太后言重了，臣十岁之前是在府中度过。”莫晋微垂头，巧妙地掩饰住自己不断变得阴寒的双眼，原来方才太后是在试探，而他不知不觉之间着了套。
一直持续着诡异的平静，太后淡淡说道，“你不必藏拙，哀家要的不是一个傀儡棋子，更不是一个虚设的王爷，莫晋，你知道为何哀家选择了你。”
“论身份，才学，在京城的声望，臣都比不上臣的哥哥，”莫晋顿了顿，“但臣没有哥哥对父亲的感情。”
太后起身，“看来你已猜到哀家对莫长风的忌惮，而且你非但没有感情，还有仇恨，所为的雪当年之仇，哀家猜说的不是你的奶娘，而是哀家的弟弟，你的父亲。”
莫晋暗地一颤，玩弄权势已久的太后攻心一击，他已隐隐落在下风。
儿子痛恨父亲，甚至想要报仇，无论在何时何地都会遭来谴责，但太后却是漫不经心地道出了莫晋的目的，也并无半分厌恶之情。
本应该深藏恨意的莫晋，却是坦然地默认，若是论心肠歹毒，亲手杀死自己弟弟的太后不是更为罪恶吗？
这是两个人的罪恶，同时也是两个人的默契，太后坐回远处，少了一分居高临下，漫不经心翻阅奏折，“哀家一人总理朝政多年，是该让年轻人做些表现了。”
莫晋参拜，“为慕容国社稷鞠躬尽瘁是臣的荣幸。”
方才太后并未直接点名，这也算是莫晋在自荐，太后点头，“有人说过你的双眼太冷吗？”
“没有人。”莫晋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说道。
“哦？”太后有些意外。
莫晋隐在阴影中的双眼模糊不清，“试问在此之前，又会有谁在乎过臣，便如无人会问地上的污泥为何它如此肮脏。”
太后静静打量了莫晋一会儿，说道，“等会儿你回王府认祖归宗，另外也该重整一遍王府。”
“臣遵旨，臣先行告退。”
另一处，女帝寝宫。
“最近不宜轻举妄动，原本的计划推迟，”慕容轩神色凝重，“一定不能小看莫晋，他是个棘手的人。”
每一次慕容轩说到莫晋，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莫长风开口问道，“皇上对莫晋似乎十分熟悉。”
慕容轩却是突兀笑笑，只是带出冷意，“这是自然，他若是朋友，便是最大的助力，他若是敌人，就必须铲草除根。”
再没有人比慕容轩更加了解莫晋了，见过他阴冷外表下的缱绻温柔，也见过他杀伐决断精谋算计的危险。
可惜，这些慕容轩都无法向莫长风解释。
莫长风想要问些什么，但恰好有宫人进来。
“启禀皇上，晋王求见。”
“准。”
慕容轩讶异，为何晋王会主动过来觐见。
“臣参见皇上，”异性王晋王却是转身看向莫长风，“兄长，好久不见。”
“你就是几年前走失的弟弟，莫晋？”莫长风问道。
“是啊，我就是你的亲弟弟。”莫晋似乎想要友好地笑笑，可慕容轩却像是从中窥见无尽的冷意。
莫长风眼中闪过愧疚之色，当年后院争权夺势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也一直有传闻说莫晋其实不是自己走丢而是自己的母亲所害。
“哥哥不用愧疚，”莫晋似乎能够猜到莫唱的想法，“我这几年生活在外，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慕容轩冷笑，“那你为何又要回来。”
“回来看看我曾经生活的地方，”莫晋幽幽说道，“就像飞鸟，人总是要归巢的，不是吗？”
但莫晋的目的又怎会如此简单，说这句话的时候莫晋原本无时无刻都幽深阴冷的双目泛着柔和，若是不了解恐怕就会真的信以为真，但慕容轩知道，莫晋真正的内心，便如同永远掩藏在黑暗之中的泥潭，前世她以为自己能够将莫晋拉出这片泥潭，最后才知道结果将会是莫晋将慕容轩一同拉入泥潭，直通地狱。
但慕容轩又从地狱里面爬出来了，目光冰冷，“传说东海有一种鸟是没有家的，因为它们每一次归巢其都会毁掉自己的巢穴，所以它们只能不停地盘旋，寻找其他飞鸟的巢穴歇息。”
莫晋像是没有听出慕容轩口中的讽刺之意，“每一次的歇息便会毁掉一个鸟巢，恰好我也听说过这种鸟，它们总是很孤独。”
“那依晋王看，这种鸟有资格拥有巢穴吗？还是应该在半空飞翔至死。”
“都是为了活下去，”莫晋继续说道，“无论是鸟还是人都想要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