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爷子走后,陈一淼一个人坐着觉得无聊,便也起身朝住院大楼里走去。
那包烟林海并没有拿走,按他的话说,当年爬雪山过草地的时候,他都没拿过群众一针一线,现在日子好了,自己就更没有理由朝人民群众伸手了,对于这样一个可敬可爱的老战士,陈一淼的心中很是尊崇。
回到病房时,陈一淼发现此刻杜镜煊已经醒了过来,只是身子依旧很是虚弱,精神也很疲顿,看来上次的遇袭对她造成的影响很深。
“对不起。”
杜镜煊的声音很小,但却不再似从前那般冰冷。
陈一淼坐在一旁的陪护椅上,笑着问道:“你有什么对不起我的?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
杜镜煊吃力地坐起身,倚着床说道:“对不起,为我当时说你是个懦夫,其实我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懦夫,我爸他没事吧?”
陈一淼本想转开话题或者按照杜心仁的意思撒谎,但他觉得他和杜镜煊之间不能存在任何的谎言,毕竟撒谎这件事只分零次和无数次。
“杜司首他失去了右手,不过他让你不用担心。”
陈一淼一字一顿的宣布这个消息,但杜镜煊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意外。
杜镜煊只是点了点头,脸上毫无激烈的情感波动,难道这杜镜煊也是杜心仁捡回来的?陈一淼的心中接连生出了十数条诸如此类的假设。
“你肚子饿不饿?”陈一淼试着转移话题。
杜镜煊摇摇头道:“没事,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你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
心中的想法被人揭破,陈一淼有些尴尬的解释道:“我也不单单想安慰你,我是真的想问问你饿不饿,毕竟你都睡了十几个小时了。”
或许是因为靠着床头缓了一阵,杜镜煊的脸上恢复了几分血色,“不用了,你扶我起来,咱们回去吧。”
“不行!你的身子还很虚弱,我不同意你这个想法。”陈一淼说的斩钉截铁。
杜镜煊看了眼上半身满是绷带的陈一淼惨然笑道:“你觉得我们俩谁看起来更需要静养?”
陈一淼早就料到她会如此发问,想都没想便回答道:“一,我是男人,二,我有修为傍身,所以我们不能混为一谈,况且我的伤都是看得见的小伤,你的伤却是看不见的重伤,如果修养不好,很容易就会留下后遗症,这可都是医生的医嘱。”
杜镜煊好似认了命般不再做过多的争取,而是偏过视线,呆呆的看着天边形态各异的云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愿意跟着我爸修行吗?”
她这话说的很轻,好似梦中的呓语,陈一淼辨认许久,这才问道:“为什么?难道因为你的体质不适合修炼?”
对于这件事,他也很好奇,杜心仁能坐镇一省的镇鬼司,这说明他的修为并不低,但她的女儿却是个凡俗之人,想必是个人知道都会感到好奇,就好像俗世中某人当了封疆一省的大吏,但他的子女却在扫大街一个道理。
杜镜煊轻轻摇了摇头,“不是,相反,我的身体很适合修行,之所以选择当个凡人的原因很多,但最主要的便是因为小的时候我爸经常因为执行任务不在家,他那时候还是个普通的镇鬼司外勤人员,全国各地大大小小的地方他去过很多,很多时候出去一趟都会过很久才回来。
而且执行任务不可能就难免会遇到凶险,我记得最危险的一次,他差点被一个千年僵尸掏出心脏。
也因为他到处抓鬼收妖,和很多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结下了很深的仇怨,别人找不到他报复或者打不过他的,就会把报复的手伸向我和我母亲,我母亲便是死在了他的仇家手下。
所以我很讨厌这个看似光鲜无比的世界,我很羡慕那些俗世中的孩子,他们可以安心的在家等待父母下班,而我则每天提心吊胆,因为我生怕哪一天我等到的会是另一具冰冷的尸体。”
说完最后一个字时,杜镜煊小声的缀泣了起来,陈一淼赶忙笨拙的抽出两只面纸递到她手边,杜镜煊小声说了句谢谢便接过面纸擦去眼角的泪水。
陈一淼抽出一根烟,刚想点上,但脑中瞬间出现那个戴着红袖章的老大爷,他只得苦笑一声将烟重新塞回盒中,长出一口气道:“我的故事正好和你相反,我记不得过去的所有事情,唯一记得的还是别人告诉我的,我只知道我是个孤儿,每天在大街上流浪受尽了别人的白眼,每天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思考今天自己该怎么活下去,也曾经有人收留过我,让我叫他们爸妈,但我就是叫不出口,因为我知道他们并不是我的父亲母亲,然后他们就把我赶了出去。
后来一二,也就是捉妖部的部长,将奄奄一息的我捡了回去,我的资质很平庸,所以为了不再被人赶出去,为了让自己不再流落街头,我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只有修炼,我没日没夜的修炼,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够不用再担惊受怕的活着。
我还记得那天一二跟我说我可以永远留下来的时候,我高兴的做了一晚的好梦,在梦里我梦到我有了母亲,虽然依旧没有父亲,但我却很知足。”
杜镜煊咬了咬唇道:“你比我勇敢,你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命运的不公,而我却选择了当一个懦夫,现在我想明白了,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其实我早该想明白了。”
说完这话,杜镜煊病态的脸上多出了几抹异样的神采。
陈一淼被她夸得有些飘飘然,连连摆手道:“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大义凛然,其实我就是为了混口饭吃,如果让我每天都能吃饱饭,说不定我也和你一样,选择做一只把头埋在沙底的鸵鸟。”
“咕噜”,一声微不可查的异响,杜镜煊顿时羞的面红耳赤,原来是她的胃不争气的发出了饥饿的讯号。
陈一淼轻轻扯了扯嘴角,一脸关切的说道:“肚子饿了吧,我出去给你买吃的。”
“嗯。”杜镜煊声若蚊呐的答应道。
其实杜镜煊此刻体内并未任何伤痕,她需要的只是心灵上和精神上的开解和慰藉,杜心仁平日里虽然对她百依百顺,但却对她内心的想法知之甚少,这一切造就了她沉默寡言的性格。
也正因此,她才会选择去做一个老师,这样,她才能觉得有人在倾听她的想法。
但现在,杜镜煊看着陈一淼那不算宽阔的背影,心中第一次出现了一种叫做安稳的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