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尚一脸苍白的坐了下来,似乎到了这一刻,她才终于有点像个人了,一个遭遇巨大变故后再也无法告诉自己没事的人,她瞳孔灰暗,面色萎白,整个人,更是老远都能感觉到她的僵硬和呆滞。
顾吟啸看到,本来是有很多的话要骂她的,可是,见到她这副样子后,他又忍了下来。
然后,他就坐在那里看着她,等着她给自己一个答复。
大家都是聪明人,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都知道是来干什么来了。
却看到,等了约莫有一分钟后,这个女人坐在那里,终于开口了:“他呢?还好吗?”
她抬头看向了他,仅仅只是两天就已经完全是憔悴到脱了形的小脸上,有泪光在那双眼睛里点点浮动。
他?
她还知道问他吗?
顾吟啸便没有消气,听到这话,当场就在那里反问了一句:“你觉得呢?”
一句落下,这个女人的脸色又白下去了几分。
她明白他的意思,她这样了,那个男人怎么会好呢?
可是,不好,也是这一时的,等熬过去了,他的人生就会快乐幸福了。
她又低下了头,慢慢的,情绪开始变得平静:“那你多劝劝他。”
她居然这么说,语气,也一下就淡了许多。
顾吟啸听到,脸色一下又青下去了:“就这样?”
慕尚:“嗯,就这样,你是他最好的兄弟,你去劝,最好不过了……”
“慕尚!你够了,我来这里,不是来听这些废话的,你任性也得有个度!”
顾吟啸怒不可遏的盯着她,他已经很久没有发火了,要不是为了他那个兄弟,为了自己老婆,他根本就连理都不会理这种脑子里全是什么玩意的女人。
所幸的是,可能是他的表情太可怖了,这个女人在那里哆嗦了一下后,终于,她在那里嘴巴嗫嚅了两下。
“我……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想他下半辈子过得像一个正常人!”
“正常人?什么叫正常人?”
“……娶妻、生子,就像你和小澜一样,过着平静的生活,这样的人生,才是一个人该有的人生,不是吗?”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那颗在她眼眶一直在打转的眼泪,终于沿着她的脸颊滚了下来。
顾吟啸见到,怔在了那里。
娶妻生子?
的确,这样的日子,是一个人最简单,但是也是最幸福的日子。
可是,她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她离开这个鬼地方,和傅斯年在一起不就可以了吗?他都已经说了要跟她结婚了,那她还到底折腾个什么劲?
顾吟啸听不懂,也弄不明白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唯一的一个字就是觉得她在“作”!
“我看你真的是脑子有问题了,你明知道他心里的女人只有你,你竟然还让他去娶妻生子?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没有,我是认真的,顾吟啸,我已经不可能跟他在一起了。”
“你说什么?”
“我说,我已经没有资格,也没有可能跟他在一起了。”她看着他,很认真的又重复了一次。
顾吟啸眸光微微一眯,有点听不懂了。
没资格?也没可能?
她什么意思?她怎么就没有资格没有可能跟他在一起了?傅斯年有说过这些吗?
“你不用这样看着我,他没有说过这些的,只是我个人认为而已。”
“个人?”
“对,你可能不知道,我那些年来对他做过的事。”她突然从椅子里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走到了这个探监室里的那个小小的窗口边。
那是这个房间里唯一有光线透露过来的地方,而她,这两天来,都没有见过外面的阳光了。
她仰头看着它,好久,才在那里慢慢的说了起来:“你还记得我那个孩子吗?幽幽,那个孩子,其实她完全可以不用来到这个世上的。”
“……”
“我当年,因为他不愿意听从我爸爸的话,到唐家去认祖归宗,十分的生气,觉得他便不是那么爱我,而那个时候,刚好我发现自己怀孕了,于是我突然很想报复他,我想让他后悔,更想让他跪在我的面前求我,结果,我就带着肚子里的孩子,嫁给了他的亲生父亲,呵呵……”
带着惨淡笑意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听起来有种浓浓的悲凉,更带着尖锐的嘲讽,就那么一瞬,本来还是咄咄逼人的顾吟啸,竟然站在那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了。
她到底在说什么?
他有点怀疑她是不是又病发了?
可是,这个女人没有,她还在那里继续说:“后来,孩子出生了,唐鹤德十分的高兴,大张旗鼓的给这孩子办满月酒,还请来了很多媒体记者来播报这件事,可是,他却根本没有半点动静,就好似,这件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一样,我知道后,就更恨他了,我发了疯似得想要报复他,想要看到他跪在我的面前哭。”
她突然浑身颤抖起来,那一个字一个字咬着牙的恨意,就好似又回到了当初一样。
当初的慕尚恨傅斯年吗?
答案是肯定的,那个时候的她,才十九岁,正是冲动不懂事的时候,傅斯年是她爱了那么久的男人,他几乎就是她的全部了。
可是,她没有想到,在他的尊严和她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自己的尊严,放弃了她,这是让她最无法接受的。
她感觉到了一种背叛,更感觉自己在这个男人心里的微不足道。
所以,在两人分手后,她真的将他恨到了骨子里。
而这种恨,让她也对自己生下的那个孩子根本就爱不起来,更多的,她是把她当做复仇的工具,要不是唐鹤德把她送到了别的地方去抚养,指不定那孩子在她的身边变成什么样?
事情的转折,是在唐鹤德的死。
唐鹤德这个人,其实对她还是不错的,虽然他知道她嫁给他,是另有目的,可是,他依然对她很好,包括她生的那个孩子。
那天,他死的时候,是一个飘着秋雨的早晨,她当时在日本,接到电话的时候,正在阳台上享受着自己磨好的咖啡。
然后,电话就来了,说他得了暴病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