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要留下？
温透心中凄苦，可到了极致，却漾出一个绝艳的笑容来，她说：“殊荣，藤附树生，树死藤死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一损俱损。
两个同样各怀诡意的人，真的能相互抱着取暖吗？
若是怀抱着的，是一颗炸弹呢？
他们相拥着，可不能是一颗炸弹能概括的，大抵还得是个双响炮。
这样说着，温透无非是在告诉自己，只有这样子殊荣才会离开，她太知道，所谓的怀才不遇抱憾终生是什么样子的感觉，见过了光芒笼罩的殊荣，今后恐怕都不会忘怀了，所以她不希望殊荣毁在她手上。
殊荣以为，温透不会先放弃他的。
撑过了无尽黑暗的岁月，他从未想过要从这无涯的黑夜里走出来，是温透给了他些微曙光，可又那么怜悯。
吝啬到连收回，都做的这么让人……心疼。
“阿透。”他轻轻地叫她，篡紧了的拳头终于垂了下来，胸中平静下来，淡然如水的看着她，仿若隔世，仿若刚才的争执都不复存在。
他道：“我可以离你远一些。”
温透，我离你远一些。
心房剧烈颤动，温透不动声色的往后仰去。
她想起小时候，有一次在课堂上，温透不小心被同桌的作业本上一层薄薄的纸割伤了手，细细的珠色痕迹，沿着纤细的手指流出来，汇成一条血线，隔外的刺目，伤口到现在结了疤，早就了无痕迹了。
可是她懂得了一个道理，越是薄凉悠然的事物，越是伤人至深。
语言同样也是如此。
殊荣深陷的眼窝里还带着氲意，可温透看到了他眼底的坚毅。
彼时，她才彻底的懂得，她到底纠缠了一个怎样的人。
闭了闭眼，她深深呼出一口气来：“你若是……”
“我若是你，便不会一再的推开，”殊荣截断了她的话，眼里带了愠意，“温透，我是一个人，不是神，不是物件，我会累，会痛，你这样推开我放弃我，是真的要我永生不再相见吗？”
他几乎是咬着牙篡着唇肉上的那点儿血说出来的。
他总觉得温透是太过软弱了，稍遇到任何问题，想到的，都是逃避，用尽了力气，想要在他没有受到伤害之前，便把他推开。
可是她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受这份苦，吃这份罪？
她不懂，却一味拼了力气护他周全，护得胡乱，又让人心疼。
殊荣不气她，更恼自己。
这世间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温透蠕动了嘴唇，心如刀绞，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泣血控诉一般，重复着：“你离开，于你于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离开这里，他能够自由飞翔。
离开他，她更能放开手脚去做自己想要做的事情。
入地狱也好，上天堂也罢，都是她的命，她不想要带着殊荣了。
她在今天，看见了生命的脆弱，只需要轻轻往下一跳，从此一了百了。
所以她才觉得，殊荣值得更美好的一切。
“你……”
温透心疼，却梗着不去看他，微闭了眼睛说：“走吧，回到原本应该属于你的地方去，去……”
一时之间，一片寂静。
殊荣没有说话，温透不愿看他。
她绞着手指，双手却有些颤抖，其实不愿意她离开的，只要殊荣再坚持一下……她或许就会改变想法了，可是殊荣留在这儿是没有未来的……
她矛盾的像是只要稍用点力，就会拧断的绳子，她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好，我这就走。”殊荣道，这话他说的很平静。
他的脸上真的没有愤怒了，像是平静的接受了一个既定的事实。
温透看着他的背影，可是落到眼里的，竟然只是白大褂模糊的样子。
她伸手在脸颊上一摸，一阵湿意。
何时……她竟哭了？
抬手微微用力的抓住了头发，温透把自己蜷缩了起来。
殊荣真的走了，可是为什么，她的内心还在小心翼翼的期待着？就像是那天晚上，他会跟在她身后，等着她回头一样。
这世上，又有谁能够一直在原地，风雨兼顾，等她回头？
她想，若是没有见到生命的边缘，她不会如此。
殊荣对她越好，她就越是有愧疚。
未曾下定决心，擅自作主爱你，抱歉了，殊荣。
但是，她总会追上去的，就是有点慢，希望殊荣能够等等她。
若是等不到，那也只能算了，谁离了谁还活不了了？
……
顶楼这几天热闹了，人来人往的都是探病的，三大科室的主任都在那儿守着，病房里住的不是个位高权重的都说服不了人，而且消息终于传出来了——手术就在这几天，实习生中将选人进去当助手！
这简直是天上掉馅儿饼，三大科室，各出一人，必然是顶尖的，以后也是医院的顶梁柱，有这一出，在履历上也是极好看的。
所以这几天大家都卯足了劲儿好好表现，希望这馅儿饼砸自己头上。
只有殊荣一个人默默的跟在身后，也不知在思考着什么，显得反应慢了半拍。
容蓉回过头时正好看到他这个样子，默默地拉了他一把，让他站到了前面。
时连拿着病历，似是看不见这些人眼里的希冀，只眉头紧紧的皱着，眼睛紧盯着白纸黑字，恨不得戳出个窟窿来。
这样的神情，大家都心知肚明了。
虽然是馅儿饼，但也的确是棘手的病情。
倏然，时连突然就停了下来，跟在身后的一众人等，前脚踩后脚的硬生生刹住了车。
“容蓉你来一下，剩下的人该忙什么忙什么去，没有你们的事儿。”他扔下这句话，便上了电梯，目光冰冷的看着外面。
似是不耐烦的家长在等不听话的小孩子。
容蓉嘴角扯了一下，有些想要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虽然有些尴尬，但是却是绝好的机会，这是不是一种当众的暗示——她是最有机会进入手术的了？
“还在等什么？”时连按下了数字键，看了看手腕上的表，语气不耐。
容蓉赶紧小跑过去，与身后一众实习生都拉开了距离。
那张青春活力的脸上，满是自信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