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洗手间，容蓉就往急救室奔去，看到殊荣正拧着眉头十分痛苦的坐在那里，捂着自己的胳膊，她既心疼，又觉得心里滑过快意。
那种知道所有秘密只能密而不发憋在肚子里的痛苦，她一个人受着，但是血淋淋的刺激，让她觉得自己浑身都通透了，血气全都顺了一般。
虽憎恶于温透和殊荣的情素，又痛恨殊荣对自己的视而不见，眼下又心疼他真是不要命了的为了一台手术受了伤。
不过，她不像温透，无所事事，只会陷在感情的漩涡里摇摆。
她想要的，从来不是时连的心。
而是他身上所有的名与利。
等她走过去，殊荣已经做完了最紧急的止血措施，护士们过来也缝合了伤口，但是造成的创伤，却是不可逆的，无法再改善。
“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若是落下疤痕，萎缩后遗症症状明显的话，以后某些精细的手术，你根本都做不了了。”容蓉拿过剪刀替他剪了纱布上的线头。
可惜了……
殊荣倒是没什么感觉，只轻声说道：“小伤而已，不碍事的。”
“是不是小伤，大家都是医生，别拿这个托辞来糊弄，你去敷衍外行人还行。”容蓉无语。
她有些责怪，“你怎么就那么拼命，其实病人的腹部受了伤，又是在手术中，哪怕他醒过来，也不会说什么的，你怎么就那么傻，用手去挡。”
刚才发生的一幕还在她眼前漂着，这一回想，就觉得惊险万分。
若是那机器再偏离一分，就是他腕上的动脉。
机器的锋利程度，与平日里家庭用刀的钝度完全不同，所以电视里那些自裁的人，轻轻滑一下就会出血死亡的，在医学生看来简直可笑。
手腕处是动脉，外包肌肉加筋骨，若是真想割腕自杀，需要用上相当于五公斤左右的握合力，重复两到三次，才会彻底的割断。
而机器的力道，不仅沉重，而且精准。
要不是时连分散了它的力道，只怕殊荣这只手就废了。
作为一个医生，手废了，等同于这一辈子的职业生涯也就废了。
他还这么云淡风轻，容蓉真是气得牙痒痒。
“你当真就这么不看中你的前途吗？”
她不得不承认，殊荣是真的厉害，在这样的年纪却有这样的本事，天赋这东西，真的不是谁羡慕就有的。
可是有些人却一点儿也不在乎。
殊荣抬头，悠长的睫毛颤动一下，垂了眸子看自己的手，白的布，红的血，掺杂在一起，揉成了一团鼓起的包，底下是自己被割到筋条的伤口。
他没有用力，只是笑说：“这么深的伤口，若是出现在病人的肚子上，就会是重大的医疗事故，我们切的是肿瘤，这一刀下去，这么深的伤口，你敢保证肿瘤不会破吗？若是破了，那可是一条人命，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
殊荣向来话不多，可是一字抵十句，今天难得跟容蓉解释的这么清楚。
反倒让容蓉酸了鼻子，她说：“可是你的手，恐怕也会因此废掉，不后悔吗？”
后悔？
殊荣忽然有些迷茫，他究竟是因为什么，才会选择成为一个医生呢？
喜欢吗？
看着自己的手，他抿了抿唇。
“已经这么做了，出于本能的。”殊荣抬头看她，面上表情毫无负担，一片清明，他只是这样子重复了一遍，“我是一个医生。”
很久之前，他也说过这样子的话。
但是似乎也没有过去很久。
在最大的范围内，保证病人的生命安全，与绝对的利益，是他在上医学院第一天，老师便教给他的。
“是吗？”容蓉眯了眼，看了看远处，有一个踉跄的身影奔了过来，她的语气有些飘乎，“可是我不会这么做，如果是我，我绝对，不会允许别人的生命，践踏在我的职业生涯之上。”
殊荣没有说话，他感觉到她的异常，寻着容蓉的目光，看过去。
在他的印象里，温透从来都是优雅的，高跟鞋，各式的裙子是她的标配，还有海藻般迎风妩媚飞扬的头发，会随着她心情变化的唇色。
而现在……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个穿着凌乱的大衣，甚至衬衣的纽扣都扣得参差不齐，脚上穿着家用软底鞋，一张素白的脸，面上写满了紧张。
虽然她极力的在掩饰，可是那些肢体的细节之处，还是出卖了她。
温透第一眼看到的，是已经包然扎完，和容蓉在一起的殊荣，她愣了一下，内心翻涌起无数复杂的感情。
“师母。”容蓉拉了她过来，满是关心，“你穿成这样就来了？你脸色不太好，是生病了吗？”
绝口不提两人受伤的事情，温透一把推开了她。
她没有去看殊荣的伤，没有去看殊荣的眼睛，内心里像翻江倒海似的，在第一眼看到殊荣手上那高高鼓起支板和纱布时，自动屏蔽了那些白色与红色参杂在一起的刺目颜色。
羞辱感与愤怒感同时袭击而来，砸得她差点失去理智，一把捏住了容蓉的胳膊，“你敢骗我？”
在这一瞬间，在被两人遮挡的阳影里，殊荣眼里的光，灭了下去。
他以为……她是为他而来。
为他而奔跑，而着急，而不顾形象。
不顾……尊严。
容蓉无辜的眨了眨眼睛，“我骗师母什么了？”
“还装？你不是说时连受伤了吗？他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他？”温透伸了手去指殊荣，但是却没有看他的眼睛。
怕什么？
她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本能驱使，她现在更想质问容蓉，为何要骗她。
“我没有骗你啊，师傅确实受了伤。”容蓉继续眨眼，却像挤牙膏一样，半句话半句话的往外蹦，像凌迟一样，就是不给温透一个痛快。
她气炸，正欲发火。
就听旁边殊荣冷冰冰地说了一句，“时……师傅，在里面包扎。”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殊荣闭上了眼。
“你要见的人，担心的人——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