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大爆竹,丁家夫妇一时竟有些失神。
“说走就这么走了,”丁家娘子眼还红红的:“多少年老邻居似的,虽说隔着两重山,可到底也是……”
丁锐正叹了口气:“树挪死人挪活,五爷总困在这里也不是事。再说寨子里也还有一半人呢,不是说没就没了的。”
桑子点头,也安慰自己娘道:“就是,娘想串门子也容易,不过这门子略比从前远些,要进城就是了。”
丁家娘子没再说什么,转身向后头菜地里去:“丫头跟我看看去,春红薯也该是时候起一批了!”
丁锐正看着娘子背影,冲桑子使了个眼色,桑子会意,回他个精气神十足的笑脸:有我呢,一定哄得娘高兴!
娘俩忙着下地,桑子担心娘的腰伤,不让她动,只让坐在田埂上,将自己挖出来的红薯收集进竹筐里。
大约挖出大半筐之后,丁家娘子说声够了,桑子收了泥铲,拾起竹筐向河边移动。
娘怕她弄不动要上来帮她抬,桑子见了忙拦住不让:“娘不必动!我有的是力气!”说着举起一只手来,让娘摸她衣袖下的手臂二头肌,:“看看,这不是?”
丁家娘子扑哧一声笑了,轻轻在她臂腕上打了一下:“像什么样子?当自己是半大小子了不成?女孩子家家的,摸什么摸?就有也不是什么好事!”
桑子见娘笑了,这才放下心来,母女俩将红薯转移到河边,在带回家之前,还有一道工序要办。
那就是淘洗。
红薯是从泥地里拔挖出来的,免不了都是脏土泥尘,桑子脱去鞋袜,卷起裤腿,赤足站在清凉透彻的河道里,将红薯一只一只去泥搓灰,洗了个干净。
丁家娘子在上头接,桑子洗一只,她收一只,洗干净的红薯露出可爱模样,粉嫩粉嫩的,好像此时桑子的脸。
再过会子干了,就成了娘的脸,虽还泛红,却有些显老了。
回家之后,母女俩忙了起来,各人手持一把菜刀,坐在厨房里,守着地上那一筐红薯,面对一块菜板,大切特切起来。
才出土的春红薯,切出来直沁白浆,乳汁似的向外喷洒着甜香,浓郁醉人,不多时,整个丁家小院都沉浸在这股细润烂漫的香气里了。
闻起来就像能吃似的,不多时桑子觉得自己的肚子都快饱了似的。
切好的红薯片铺上竹席,然后桑子举着,丁锐正爬在梯子上接着,托上了屋顶。
家里又是鸡又是兔子的,晒在院子里可就成了它们的吃食了。
“行了。”丁锐正下来拍拍手上的灰:“只求老天赏几个大太阳,咱家就够吃三个月了。”
桑子忙完这里,看看天色不早,忙又进了灶间预备午饭,好在因早上老方要出门,娘用鏊子烙了不少玉米面烙馍,调均后拌出筋道来的面糊抹在鏊子上,这就是烙馍。
也就是一张薄饼。
配烙馍最好就是一道好汤。
如今孙家寨搬走大半,再没人给丁家送骨头送肉了,桑子在厨房里翻了一圈,最后将目光定睛到刚才大爆竹送来的干猪肚上。
行啊就你了!
手起刀落,桑子将猪肚切好放进温水里发,发好后捞出来洗净,然后烧开一锅热水,将猪肚与花椒葱姜八角大料一并丢下去,因家里几口人都喜欢吃辣,也顺手放几枚干辣椒下去,烧开去掉污物,再捞出来清水冲净。
然后换一锅水,下猪肚熬汤。
趁这个时候,桑子到菜地瓜藤上拉两根新鲜小黄瓜下来,上头还顶着花呢!略擦一擦就拍成大块拌上蒜泥花生醋,又是一道好小菜,给爹爹下酒。
猪肚汤熬得差不多,下菠菜黄花菜,都是自家种下的新鲜货色,最后滚两只鸡蛋花进去,成就一罐好汤。
端出来爹娘都笑了:“闺女真是长大了,看这手艺!”
爹先夸上了。
娘就嗔他:“还不是我教的好?我的闺女像好,做什么都好!”
丁锐正哈哈大笑:“只一样,绣活她就沾不上手!所以说,这聪明劲还是像我!”
丁家娘子佯装恼怒要打,丁锐正偏身到桑子身边:“丫头,替爹挡挡!”
桑子笑着撕下一条烙馍馍丢下汤碗里:“娘快吃吧!泡久就烂啦!”
于是一家三口,撕着烙馍就着汤,浸饱了汤的烙馍鲜香筋道,转眼间,桌上放烙馍的盘子空了,几块烙馍卷光整碗汤,添饱了肚子。
饭后娘坚持要收拾碗筷,桑子就跟爹进了蚕房,见有不少鲜茧因来不及缫丝就开始化蛾时,桑子和爹都着急了。
这样会破坏茧层,影响茧子的质量,严重的话茧就不能用不能卖了!
父女俩来不及说话,同心同力地忙碌起来,这种情况下必须用曝茧、震蛹两种杀蛹来处理。
说时迟那时快,桑子手起手落从蚕山上取下将要坏掉的鲜茧,移放到个干净竹匾里,然后端起竹匾走到院里,然后蹲下去寸步不离地细细观察,直到看见其中隐约可见的蛹儿们停止挣扎,知道是死了,方才收进屋里去。
忙完这一茬,桑子趁爹忙着收拾新结的茧时,走进叶房看了一眼,见存下的鲜叶不多,便出来,正好丁家娘子出来给兔子喂食,桑子便道:“娘,我山上采些叶子来!”
说着,桑子顺手捞起门边的竹篓子背上身去。
丁家娘子看见就笑了:“篓子都上身了还问我?去吧!”
桑子嘻嘻笑着向门口去。
丁家娘子想起什么来,忽然又叫住桑子:“离黄色帷幔远些!宁可少采些,免得生事!”
桑子头也不回,说句知道。
她对那位皇帝的事可一点兴趣也没有,之所以要赶着上山,只为看看自己的柞蚕们怎么样了。
一天不见,还甚是想念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