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锐正不接信纸,压低了声音:“不管什么事,他跟咱家八杆子打不着!外头风言风语的,你娘又……”
桑子将信纸调转:“您不看我可看了,讲真这件事我跑了两天,腿都快断了,也该有些眉目了。”
丁锐正眉毛全拧起来了,眼里要喷火,劈手就要夺信:“我的话你听不见是不是?!一个姑娘家,名节还要不要了?”
桑子也变了脸:“爹!您是我亲爹!这话别人说就罢了,您也这样说?我跟郑公子有什么没什么,您不知道吗?那一拳您是为什么打的?!女儿是那种罔顾名节的人吗?我跑前跑后跑到脚底生烟,为了都是咱们丁家的生计,不是吗?!”
丁锐正忽然无话可说。
女儿的倔强写在脸上,那是一脉继承,刻在骨血里的丁家门风,这种感觉,他太熟悉了。
父女俩面对面僵持着,最后,还是丁锐正先开了口。
“到底什么事?”再开口时,语气已然变软:“你什么时候找他帮的忙?我怎么一点不知道?信拿来,我看看。”
桑子倏然一笑,递过去的同时,搂住了爹的脖子,亲亲热热喊了一声:“爹爹!”然后做个鬼脸:“就知道您最疼女儿啦!”
丁锐正嘴里讪笑说这小机灵鬼,眼睛却一丝不错地盯在信纸上。
“咦,这说的是什么意思?什么溺水者尸首至今未能寻获?什么凶手至今未能归案?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丫头你什么时候查上案了?”看着看着身子便不由自主地哆嗦一下:“天神老爷,这可是人命官司!你查这个做什么?!”
桑子示意他小声点:“娘在里头呢,别吓着她。”面色转而冷峻:“我就知道这里头有鬼。”
丁锐正一头雾水地看着她:“丫头,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这桩未了的人命官司跟你找的花机师傅有什么关系?”
桑子冷笑:“关系大了。走,咱屋里说去。”
正巧,娘进了绣房描花,父女俩得已好好聊聊。
桑子将自己去袁家的事说了,又说到袁氏两兄弟的事,丁锐正逐渐听出点苗头来了。
“怪不得你要查这件事。丫头,你的意思,是袁家老大,耍阴招坑自家兄弟呢?”
桑子用力点头,眼神中掠过一丝冷厉:“您看那信上说,花机虎师傅怀疑是被人推下护城河去而不是自己失足,不过真凶一直未能归案。那晚风大雨大,路上行人稀少,没有人证,因此一直是悬案。如果袁老大不是心中有鬼,为什么不将真相告诉弟弟?”
丁锐正思忖着:“他想利用老二的愧疚之情,让他不再替人做花机,自己做起生意来就方便得多了。”
桑子咬牙:“城里只有为数不多的几台花机,除了虎师傅生前所做,就是袁小冒替他哥造的了,平三娘那台是费了重工从江南请师傅来做,也是可一不可二。没了花机,织铺就做不大,袁老大这手,真可谓狠毒到了极点!”
丁锐正犹豫:“也不见得,就是他做的吧?虎毒不食子,袁小冒毕竟是他弟弟,当哥的再功利,也不至于要毁兄弟一辈子吧?”
桑子冷哼一声:“您看这信上,还说到虎师傅女儿的事呢!她根本没死,只是失踪。当然虎师傅因此难过借酒浇愁是可能的,但袁老大为什么非得告诉老二,她死了?!若不是存心要让老二难过,为什么要编这么个谎话?!”
丁锐正哑口无言。
“为了虎家父女的事,袁小冒良心大受打击,从此罢手再不做花机,袁老大靠他收手前做的两架花机,比别家出得快出得好,自此织铺风声水起。但袁小冒却再没过过一天像个人样的日子。”桑子越说越气:“爹您是没看到,袁家织铺前厅后院对比得有多厉害!袁老大就跟个土豪似的,老二却睡在垃圾堆里!”
丁锐正长叹一声:“人心哪,真是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亲兄弟啊这是!父母在天若有灵,看见哥哥这么凉薄,不知该做何感想啊!”
桑子摇头:“能做出这种事的主儿,心里哪儿还有父母兄弟之情?我看他说话语气就透着一股阴寒,怎么都不像厚德宽容之人。袁小冒也有德亏之处,花花公子,但绝不至于要赔上自己的一生。”
丁锐正看着她:“依你,要把这事捅给袁小冒知道?”
桑子负手而立,那一刹那,眼神中有冷厉如冰的寒光闪过,竟比屋檐上垂下的冰锥还要锋锐。
“当然。我要让他重新出山。不过眼前,还不是时候,我还得再找一个人。”
丁锐正先是不解,随即忽然明白。
“你要找虎家那个失踪的闺女,虎兰!”
桑子大笑:“真是知女若莫父!”
丁家娘子听见她笑,出了绣房,手里还捏着笔呢,一脸疑惑:“怎么回事?刚才外头是谁来?你们怎么笑成这样?有好事?”
桑子还没开口,后院厨房里又有动静:“哎呀有吃的没有嘿!姑娘嫂子大哥!热乎的先上一碗行不?我快饿死啦!”
乔二。
没错,又是这货。
桑子又好笑又好气:“我说乔家二爷爷,您是不是拿咱家当自家厨房啦!”
想吃就来一口?!
不过说句心里话,她觉得乔二来得还是挺及时的,这厮每每在她需要时出现,她其实是很抱着几分感激的。
因此决定犒劳下对方的肚子。
“今儿您有福,”桑子走进厨房,笑眯眯地:“姑娘我呀,亲自动手,要烙两块盒子饼来吃。”
乔二正捏着块咸菜就热水泡冷饭呢,一听见这话,眼睛都亮了。
“哎哟你亲自动手?那敢情好!”
桑子斜他一眼,拿盆出来和面:“你怎么不在寺里吃?咸菜也得到我家来捞?咸得更过瘾是不是?冷饭也不给你一口?”
乔二边吞口水边看她熟练的动作:“别说了,和尚庙里能有好厨子?你家一根泡菜秧子也好过那边一头整猪,不对,整冬瓜,哎呀别扯了我饿的时候基本没什么逻辑性,快和快和,快烙快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