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等的就是他这句。
“大家都是成年人，得为自己做过的事负责！宁从大师贵为住持，佛门弟子，更该明白因果报应这个道理！”
乖僻宋身子向后微微一仰：“那么，姑娘也会为自己今日所言的真实性，负责吧？”
锦宸已经站起来了，桑子狠狠甩过去一个眼神，他原本想好的话，顿时说不出口。
用不着你替我解围！我自己跳进去的，不管是坑是坟，我要自己走到底！
“那当然！”
犹如金石落地，铿锵有力！
无人出声，一瞬间，齐华轩前厅静得吓人。
乖僻宋起身，手向外一摊：“请！”
请姑娘跟我回刑部！
桑子明白他的用意，点点头，点得很用力，表示自己的决心。
锦宸还是想开口，一肚子话已经堵到了嗓子眼，但桑子就是不让。
她又横过来一眼。
憋回去！说一个字看我怎么怼你！
锦宸竟无言以对，乖乖沉默下去，目送她走出厅去。
事实上，几十双眼睛都在干着同样的事，不敢相信，但不得不信，于是尽量将这一刻装进眼珠子里。
历史性的一刻。
乖僻宋被一个民女说动，重启已经定性的案件！
然而，锦宸回宫的时候也到了，好在，刑部大门朝哪儿开，他还是很清楚的。
德清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进宫求见。
锦宸正要找他，即刻就宣。
“怎么回事？好好地，给施将军贺喜，怎么弄出这事来？”
德清气喘吁吁，还没等迈过门槛呢，声音先就传进来了。
锦宸站在窗下，若有所思，手里玩弄着一枚炭笔，贴到唇上，嗅了嗅，凉凉的，又有股好闻的淡香，想必是混着香料做出来的。
好像桑子给他的感觉。
不那么容易亲近，但总让他留恋。
“怎么弄出来？她爹被抓进刑部了，你想，以她的脾气，能善罢甘休？”锦宸转过身，反问德清。
德清无语，半晌，叹了口气。
“我正想办法呢！不过乖僻宋那人不好弄，她也，太是个性急。”
锦宸将炭笔丢回笔筒，稳而准狠：
“怪不得她。宁从那个老狐狸，欺人太甚！德清，你还记得，咱们在他那儿时受的腌臜气么？！以你我身份，他尚且如此，丁家更是可想而知。”
德清敏感地看了他一眼：“殿下，这里牵扯众多，您可别。”
锦宸回视他：“可别怎么样？你是顾忌，”嘴向西边努了努：“她，是不是？”
西边紫宸殿，正是闵妃的寝宫。
德清正视他：“殿下，后天便是大军出征日，请殿下以大局为重，切莫在这个时候，节外生枝。”
锦宸冷笑，薄削唇角霎时勾起：“一介女流，尚且知为父出头，你我乃堂堂爷们，竟要做缩头乌龟不成？！”
德清脸红了，眼中闪过难得的寒光：“不是这话。虽要出头，但不必与人强争！闵妃什么癖性，殿下该比臣更清楚才是。硬碰硬而至两败俱伤，相信不是殿下想看到的局面！”
锦宸更冷笑，眼中乍然闪过煞气，只见他猛地回身飘起，高大的身躯瞬间逼近德清面门：“不硬碰硬也不行了！现在她人在刑部，与其让她直面乖僻宋，倒不如让本王，跟闵妃过过招！”
德清身形一闪，但依旧挡在出宫的大门前：“殿下请勿鲁莽！”
锦宸大掌瞬间如铁钳般袭来，直逼德清胸前要害：“我让你进宫不是为了唱这一出的！如果没有好主意，就别挡道！”
德清不还手，也不移开身体，只是尽力阻碍对方：“殿下请冷静！”
锦宸怒不可遏，掌风愈发刚烈凶猛，德清一直只是抵御却不还手，却始终不离大门左右，让对方无法直冲出宫门。
锦宸终于失控，只见他一个转身，脚尖去处带起画桌，直扫德清面门，右手，同时做出几不可察的动作。
细微的响动在木桌碎裂的嘈杂声中仿若清风扫起微尘一般不起眼，德清却瞬间止住了去势，十几年兄弟不是白做的，几乎是本能地，他感觉到了什么。
下一瞬间，只见德清腰肢翻折出一道漂亮的弧线，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避开那从一个极为刁钻角度飞击上来的，暗器。
一枚小小的金刀。
但是因为刀来的实在太快，攻击的角度不可思议，所以还是瞬间划破了他腰间的衣带，带出空气里一线血腥味。
但这味道不是来自腰间。
德清一旦站稳，便捂住了胸口。
刚才躲闪的动作过快过猛，牵动了旧伤。
就是被丁锐正打中的地方。
一道血线，缓缓从德清紧闭的唇角滑下。
锦宸面色一白，长眸中陡然划过痛苦和懊悔。
“你为什么不闪开！”
德清摇摇头，淡淡地道：“殿下，臣只是觉得，现在去找闵妃，真的不是个好办法。”
锦宸深吸一口气，沉默片刻，只听见他牙关咬得嘎吱作响的声音。
“我的方法不行，莫非你另有高招？”
德清长舒一口气，胸口紧窒的感觉，刹那松快下来。
对锦宸来说，这样的话已经是千退万让了。
两人之间的称呼，再次回到你我之间。
兄弟。
“宁从这事，应该是瞒着闵妃，替他自己出气。你现在去找娘娘，也于事无补，甚至会惹火烧身。娘娘一定会说自己不知情，她也确实如此，到时咱们反而百口莫辨。”
锦宸哼了一声：“依你所见，难道就放着此事不理？”声音转低：“那可是刑部大堂，她不过是个农家小女子……”
德清无话可说。他同样心急如焚，虽然看出锦宸的主意弊大过利，但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事情又回到原点。
锦宸再回到窗下，手里握着那只幽凉微香的炭笔。
除了地上碎成一片片的画桌外，一切都与德清刚进门时别无二样。
外面的小太监伸进头来，看看情况，刚才在外头听见动静了，可着实被吓得不轻。
德清一个眼神赶走。
没你们的事，不想挨打，就别进来找不痛快。
锦宸背手站立，寂然片刻，忽然很突兀地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