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子接过来，好奇看了看，五彩洋印花面、五色绸里的包裹皮，见外头已如此华丽，不用打开也知道里头是好东西了。
“快上来吧，”平三娘拍拍身下杨妃色绣花软垫：“上来再看，若真是好，我自己就留下了。”
丁家娘子羞涩地笑：“我干闺女真会说话，我那点东西，哪入得了你的法眼？”话虽如此，高高扬起的嘴角却出卖了内心真实想法。
杨九将桑子扶上车：“叔，婶，咱走了啊！您放心，到晚一定给您平平安安送回来！”
丁锐正冲他挥手：“到晚你只管来，家里预备着好菜呢，定要留你喝两钟！”
车走后，丁家娘子重重叹了口气，丁锐正看看她，脸色也有些不安。
那可是刘侍郎家，三品大员，家里奶奶太太小姐们本就不少，再加今日做寿，更有不少交好宅门家的女眷们。
自己闺女算是有些本事的，可那到底是不一样的地方。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就多，闺女跟她们身份又相差得远，别说欺负，真要虐待，身为父母，也无法可想。
然而闺女执意要做这门生意，跟大宅后院少不得打交道，今儿才是第一步，往后日子多如树叶，总不能靠三娘出头吧？
想到这里，丁家娘子双手合十，念了声佛：“菩萨保佑，保佑丫头平平安安。”
丁锐正罕见的没说话。
此时杨九的马车内倒是一派兴奋乐和，桑子现在的心情就好像关了几个月终于可以秋游的小学生，看哪儿都新鲜。
“姐姐，你这车什么时候造的？没看你用过嘛！看来今日十分要紧，不然怎么舍得出动体己？你后头的箱笼里预备了什么礼物？到这样的人家，得预备什么级别的礼单？”
三娘靠在软垫上，摇摇晃晃，嘴角含笑，看着桑子，也不答她，半晌方道：“你这样去，太太们不说，奶奶小姐们保管要嫉妒了，你娘的几件体己，倒留得好，也是时候拿出来，在女儿身上风光风光。”
桑子一怔，过后反应过来：“哇，我的姐姐，你可真会夸人。我娘当然眼光好手艺精啦，不过再怎么说也不好跟小姐奶奶们比吧，姐姐是在抬举我和我娘呢，我替她谢谢姐姐。”
三娘摇头：“也不算抬举，不过真真地说句实话。你哪里晓得？这些小姐奶奶，有眼光的不多，最喜就是攀比跟风。外头流行什么，便弄什么往身上一披，适不适合且别说了，质料好坏能分辩得出说也门道的，就更少了。最会一招就是看人，见面第一件事就拿那双富贵眼盯人，若对方穿的戴的是近来城中热卖新货，说话口气都得带着三分小心，若不是，且等着她一会挤兑你吧。”
桑子笑得很有几分狡黠：“那也得看身份吧？若是公主妃嫔，再穿不好也当人家是金玉翡翠装了，若是比她们低些的，再穿得好，也要拿话酸你。”
三娘也笑，不无玩味：“那是自然。我刚才的意思，不过是同样身份的娘们之间的交锋而已。不过你也不用怕，有我呢！她们至少，不敢当面给我难堪。”
桑子点头，靠过去做个谄媚之态：“那当然，有我姐姐在，谁敢给我脸子看？！”
其实还有个原因，令她们不敢小觑你，三娘心想。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口去。
反正心知肚明。
桑子看窗外风景，三娘就拆她的包裹皮：“刚才说要看看的，到底你娘还藏着多少宝贝？”一看之下，不由得叫好：“真真是一对好母女俩！你娘给你预备下的这份礼物，到哪儿也不会丢份。”
桑子伸过头来看，原来是四幅绣有十六罗汉的蒲团垫。
“我见过娘对着画册支绣绷，原来是绣这几幅罗汉图！”桑子不禁叫出声来：“那还是去年的事了，”是她刚刚穿越来时：“她竟绣了近一年！”
三娘望着那四幅绣面，口中喃喃自语：“佛陀临涅槃时，派遣十六大阿罗汉，往人世间去，普济众生。那大阿罗汉皆化身为凡人，然后受戒、修行。看这图上人，皆为比丘形状，僧衣草履。每一位阿罗汉各有名号与事迹，姿态举止与佩戴便大不相同，你娘面面俱到，连眼角眉梢都绣得栩栩如生。”
桑子回忆：“听我娘说，这画册还是个过路姑子给的，此人原是出身好人家，学过书画，我出生那年路过桑林，借宿一宿，跟她谈得很投缘，临走前，送给我娘一本册子，就是这本罗汉图。”
三娘点头：“从图样上看，像是从唐卢棱伽《罗汉图》摹来，却又有宋李公麟笔法，扫去粉黛，以白描见长，临作绣本，实为上乘，你娘本就绣工出众，得此利器，实为天作。”
桑子注意看她：“姐，看不出，你对丹青很有几分研究。”
三娘笑笑：“闲来无事，也喜欢搬弄几笔，不过跟高手还是不好比的。”
桑子不知她话中高手指的是谁，但见对方脸色淡淡的，也不好再追问下去，隐约间，也大概能猜出几分，左不过是当年的那些伤心事罢了。
“你娘这份礼不轻，也讨人家喜欢，”平三娘颔首：“今儿是刘侍郎家老太太过八十大寿，罗汉图又是蒲团套，是老太太最中意的。”
桑子将手珍到脑后：“这方面，我娘是比我强，我哪里晓得这些？最多给老太太蒸一笼寿桃得了。”
三娘笑出声：“就知道吃，怪不得你跟乔二爷投契！对了二爷今儿也去，没准能碰上，不过也难说，这种场合他最是溜得快，屁股上长刺一样。倒是他太太，喜欢往人堆里扎，听说她跟你处得不错？”
桑子想了想：“不能说不错，不过应该也不至于见面就开撕。”
三娘嗔她：“什么撕不撕的，一个女孩家家的，说话别这么粗鲁。我可跟你丑话说头里，一会去了刘府，你装也得装得斯文些，别惊着那些小姐奶奶们，个个风吹吹就倒的，架不住你吓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