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场絮雨散落,及至天色质明,细雨才缓缓止住。
东日旭升,已有残红。
顾云锦起了个大早,就连早膳也多用了一碗。
浔姑直笑得合不拢嘴,顾云锦于她似主又似女儿,瞧着她多吃一碗,便再高兴不过。
弄月收拾了残羹,也不由打趣道:“今儿小姐的心情甚好啊!”
“那当然,昨日奴婢虽不在场,但也觉得大快人心。”香冬微撇了撇嘴嘴,笑意满满。
云锦双眸微眯,她确实许久不曾有这般欢喜了。
只是,赵氏还未被真正处置,她便不能完全放下心。
“弄月,待会你让韩冬带你出去,给司琴的母亲送些银两吧!好好送司琴一程。”
待收拾完毕,云锦随即缓声交代。
香冬蹙眉,不满道:“小姐为何要送司琴母亲银两?”
司琴以死明志,她早就对司琴没了恨意,甚至还有几分难过,但这是司琴的选择,即便小姐要救她,恐怕她也不愿苟活。
然司琴的母亲,原就是个刻薄重利的人,为了钱,被赵氏收买,连伪证都愿意做,这种人,根本不值得同情。
“你啊,小姐哪里是想送她银两,不过是看在司琴的面子。”
弄月无奈摇头,本就是司琴有错在先,小姐即便不管,也没人会说半句不是,毕竟司琴只是个背主的奴才。
而今小姐的做法,让她觉得意外之余,又多了几分感激。
顾云锦并未解释,司琴一事,只是造化弄人,如今人已经没了,她也没必要再耿耿于怀。
当然,即便司琴未死,她也绝不可能再将她留在落雪院。
这一日,国公府内安静得反常。
各房都在关注着赵氏那边的动静。
昨夜,顾长安便派人彻查了赵氏的院子,果然查出了还未用尽的毒药,其中有好几种,而其中一种,正与知书所带来的剩余毒药一模一样。
顾长安震怒,当即就要休了赵氏。
却被老夫人拦住,母子两人在房中谈了足足一个时辰。
事后,便传出了赵氏禁足于落香院的消息,若无允许,终身不得踏出,并且管家之权也被完全收回。
而今的赵氏,等同于没了权利,又失了宠爱的废人。
国公府内,一阵唏嘘。
而最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当初被罚到乡下的刘夫人要回来了!
虽然明知顾景昊一事真相大白,刘夫人沉冤昭雪,回来也实属应当,但还是令人不敢相信。
槿园,老夫人正一脸慈爱的哄着顾景桓喝药。
如今三岁的顾景桓虽已能说话,但声音甚是细微,且长年药不能断,还需温和的补药调理身子。
顾景桓能活到现在,也实属不易,但即便如此,也自幼就是个病秧子。
“祖母……”景桓开口说话要比正常孩子晚,但最早便会的,且也说的最为清晰的,莫过于“祖母”二字。
五六个奶娘一同围着顾景桓,百般哄着,终于让着小祖宗喝下药,老夫人这才令人将他抱下去休息。
顾景桓身子差,不能过度玩闹。
待顾景桓离去,老夫人这才疲倦的抚着额头,红玉忙上前按摩,乔嬷嬷也递上了茶水。
老夫人并未接过,微叹了口气,轻声道:“近日,多事之秋啊!对了,云芜那如何了?”
乔嬷嬷放下茶盏,应声道:“大小姐身子不适,还未恢复,但赵夫人禁足收权之事,想她是知道的。”
“云芜这孩子素来聪颖非凡,她心里比谁都清楚,如今正面临她出阁之时,这个做法无疑是最好的。”
赵氏啊赵氏,真真是愚蠢至极。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在顾云芜的面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赵氏偏偏不知好歹,越发猖狂。
有这种母亲在,即便将来顾云芜入了皇室,恐也会添乱,倒不如现在就将之处理了。
只是,休妻是不能的,只要顾云芜在一日,就决计不能。
“老夫人,可如今赵夫人被禁足,刘夫人即将回来,这对大小姐的名声……”
乔嬷嬷仍旧略带担忧,顾云芜的名声才是最大的事。
“放心吧,刘夫人只说是病好了,所以回府,至于赵氏,令府中下人不得议论外传,否则乱棍打死。”老夫人微敛着神色,目中一抹狠意划过。
“即便真有不长眼的泄露了,也无大碍,事实如何谁能知晓?赵氏如今仅仅是被禁足而已,谁就能断定是真的了?”
这也是她劝服顾长安决不能休了赵氏的原因。
乔嬷嬷闻言,这才释然,老夫人的考虑素来周全。
一念及此次事件,乔嬷嬷便不得不佩服三小姐。
谁能想到,就在昨日,三小姐便提前携了知书前来拜见老夫人,将当年的事以及这次顾景彦的事一一道明。
也是三小姐运气好,否则怎么就能恰好等到那知书携带证据上门?
三小姐这个局外人,竟是其间最关键的人。
落香院内。
再无往日盛景,屋中一应布置家具皆被昨夜搜查的人弄乱,而今一早,落香院的下人仆从就被调走了一大半,分派到别的地方。
赵氏一夜之间就如苍老了十来岁一般,面容枯槁的坐在榻上,李嬷嬷担忧得不行。
“夫人,这只是暂时的,只要大小姐还在,您早晚都会无事的,还有二公子……”
李嬷嬷站在一侧苦苦劝解。
赵氏终于露出一抹笑容,透着半分狠意,“对,那些贱人,以为这就能取代我的位置了?等我重新掌权,定要将那些贱人一个个的全部弄死!”
“母亲可知,刘夫人就要回来了。”
门外,顾云玥一袭藕色罗裙,清亮秀气的小脸上略带着几分稚嫩,口中不疾不徐的道。
“你说什么?”赵氏猛然回头,怒声询问。
这事,她为何不知?
李嬷嬷目光躲闪,很明显她是知情的,却不敢在赵氏本就盛怒之时告诉她。
“原来母亲真的不知道啊,就在适才,国公府便已经派人去乡下了,恐怕最晚明日就该到了。”
顾云玥自顾寻了个地儿坐下,赵氏如今这般下场,她本该恐慌的,可如今反倒有几分窃喜。
赵氏不是一向更疼顾云芜和顾景彦的么?
可现在,一个装病不敢来,一个被罚来不了,到头来,还不是只有她还念着赵氏。
赵氏气的喘着粗气,险些便直接晕了过去。
她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可那个贱人怎么回来。
李嬷嬷忙递上茶水让赵氏舒缓情绪。
“夫人,您千万别急,就算刘夫人现在回来了又如何?她已经离开十年了,这府中谁还会当她是主母?且老夫人又素来对她不喜,老爷也不喜!”
“对……这贱人回来也没用,刘氏……注定要被我踩在脚下!”
赵氏就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般,以此安慰说服自己。
顾云玥无所谓的撇了撇嘴,她原本就对那什么刘氏没什么印象,如今也不过是随意一说,没想到赵氏居然这么大的反应。
刘氏出事之时,她尚且一岁,正是不理事的年纪,只知道这人便是顾云锦的亲生母亲。
“玥儿,如今娘亲不能出去,你得帮娘亲瞧着外面的动静,知道吗?”
赵氏忽然想起了什么,忙起身至顾云玥身侧,亲切的握住她的手,无比严肃的交代。
顾云玥还是第一次受到这种重视,自然心中欢喜,就算有所不满也早就遗忘了,她就是要告诉赵氏和顾云芜,她顾云玥也不是一无是处。
“母亲放心,玥儿一定帮母亲。”
“哎,真是娘亲的好女儿。”
这一刻,赵氏当真无比庆幸自己还有个女儿。
国公府内,随着的赵氏被收权,便又开始暗潮涌动起来。
如今府中可没有主母,那掌家之权会落到谁手里还未可知。
至于即将回来的刘夫人,几乎无人将之放在眼中。
一个在乡下呆了整整十年的妇人能有什么威胁?
最欲争权的月姨娘且不说,就连安静了许多的顾云柔以及其生母凌姨娘也开始活泛起来。
小的开始往槿园跑。
大的便往前院顾长安的书房跑,端茶递水,膳食点心,无一不落。
当然,也并非是凌姨娘一人这般,但凡平日里稍稍受宠的,皆是如此。
次日,终于等到了刘氏的到来。
顾云锦领着顾景彦和顾云霜最先迎接刘氏。
母女见面,少不得又是一番感伤痛苦,韩嬷嬷劝了良久,刘氏才堪堪止住。
刘氏回府,当先便是去拜见老夫人,顾云锦姐弟陪同。
老夫人对刘氏依旧是淡淡的,随意的交代了几句,便让乔嬷嬷去给刘氏安排住处。
顾景彦有些愤愤不平,“三姐,这不公平!”
当年分明就是国公府做错了,冤枉了他母亲十年,现如今只一句“受苦了”就将他们打发了?
顾云锦摇头道:“这已经是祖母的让步了。”
要知道,当初刘氏到乡下打的名义可是去养病,如若国公府不愿意,就算让刘氏待到死也不会落下话柄。
如今虽然迎回了刘氏,但很明显国公府想平了赵氏下毒一事,不想再提起。
一则会影响顾云芜的名声。
二来嘛,当初刘氏是被冤枉的,但国公府不想承认这个错误。
又或者老夫人不想承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