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刚要抬刀落下,千钧一发之际被苏长卿的喝声拦住。再仔细看那尸首下面,竟钻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双辫女童!
“是个孩子!”士兵惊讶道,手里的刀也不由得晃了晃。若非长公主阻拦,他此时已经将这孩子砍死了!
女童好不容易才从沉甸甸的尸首里爬出来,抬眼便看见一柄森然发光的大刀,吓得她连连后退,哭着摆手:“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不想死!”
看那女童哭得小脸都花了,叫人心疼的紧,竟让苏长卿想起第一次见到阿秦时的场景。她随即心头一软,试探着靠近她,语意温软:“别怕,有姐姐在不会有人伤害你的。”
女童见她靠近,害怕地退后了几步,似乎并不信任她。待苏长卿慢慢将手伸过来,女童这才一把握住她的手扑倒在她怀里,却是哭得更凶了:“姐姐!呜……”
苏长卿半蹲着将她抱在怀里,顺着发丝摸她的脑袋,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千千。”女童奶声奶气地答道。
苏长卿又问道:“你爹娘亲人呢?”
女童愣住片刻,随即断断续续地呜咽道:“爹娘都被……都被他们给……杀死了!我没有亲人了!呜呜呜……”
苏长卿拿出帕子替她轻轻擦拭满脸的泪水,牵起她的手对暮沉二人道:“咱们姑且先带这孩子一块上路,等遇到合适的机会,就将她安顿下来。”
暮沉轩言二人知道她起了恻隐之心,便也点头答应。四人随即上车,收拾好行装继续赶路。
又连着走了一个时辰,轩言晕车的老毛病又犯了,一阵阵酸水不断往嗓子眼里返,难受得他眼冒金星,连连叹气。
他又一声叹气过后,苏长卿抱着千千,苦笑着问:“轩言师兄,你还撑得住吧?”
轩言的脸已经绿了:“撑不住……也得撑啊!”才说完这话,他又忙将脑袋伸出窗外,往外直倒酸水。
一直合眼假寐的暮沉此时终于睁开幽黑发亮的眼眸,拿起扇子掀起车窗,侧眼朝远处一望:“撑不住就不撑了,前面有家客栈,咱们到那去歇歇脚。”
轩言闻言也抬起头朝不远处望去,待他看到高处的牌匾,脸上随即一喜:“真是天不亡我啊!多谢五师兄大发慈悲!”
车队停下,众人来到客栈大堂坐下。接连赶了好几日山路,方才又刚刚经过一场恶战,众人都有些精疲力尽。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随便点了些酒菜就催促小二快上。
小姑娘千千坐在苏长卿和轩言之间,捏着鼻子嫌弃地说道:“咦!哥哥身上好臭啊!”
轩言吐地晕头转向,根本懒得搭理她,趴在桌上有气无力地回道:“让你吐一路,看你臭不臭!”
苏长卿看着快要虚脱的轩言,实在是不忍心,叫来小二吩咐道:“其他的酒菜不急,先来一碗粥,要稀一点的,这位公子等着救命呢!”
“小师妹终于知道心疼我了!”轩言艰难地转过头,虚弱地朝她扯了扯嘴角。
待饭菜上齐,千千从怀里掏出一个口袋,从里面拿出几粒药丸递给五个士兵,又跑回来给苏长卿三人一人一粒。
苏长卿捏着不大的药丸,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啊?”
千千笑容灿烂地说道:“这是娘亲平日哄我吃饭的药丸,每回我不愿吃饭的时候,娘亲就会叫我吃一粒,开胃极了!”
轩言闻言忙抢过苏长卿手里的药丸:“现在最需要胃口的就是我,都归我了!等我那碗粥来了就吃。我那碗粥怎么还没来啊?”
苏长卿狠狠拍他一下:“嘿!你贪心不贪心啊!”
“没关系,我这儿还有!”千千说着,将手里整整一包都递给了苏长卿。
暮沉这时正巧去提茶壶,一个不小心洒到苏长卿裙摆上几滴,苏长卿侧身躲闪之际,手里的药丸哗啦啦地滚落到地上,红豆一般洒得到处都是。
“这下没了!”千千攥着拳头,似乎有些难过。
苏长卿见状安慰道:“没事,我的胃口素来很好,不需要这个也能吃很多。”说着,还怕她不开心,夹起一大块肉放到自己嘴里,津津有味地嚼起来。
暮沉捻着红褐色的药丸,半敛着眼眸若有所思。不一会儿嘴角轻轻一抿,将药丸抛到嘴里一口咽下:“小丫头,这里穷乡僻壤鲜有人家,你是怎么落到山匪手里的?”
一说起此事,千千的眼圈很快便红了:“几日前,我和爹娘出门探亲的路上,被他们绑到这儿的。”
暮沉眼底略微一沉,不动声色地重复道:“几日前?”
千千偏头想了想,笃定道:“是啊!大概五日前。”
趴在桌上唉声叹气的轩言闻言,不知在想什么,也微微变了神色。
苏长卿察觉暮沉似乎话里有话,凑过来低声问道:“暮沉,怎么了?”
暮沉朝懵懵懂懂的小姑娘望去一眼,随即笑着摇头道:“没怎么,只是觉得她身世可怜。”
苏长卿听了这话,清亮的眼眸微微一沉,随即拿起筷子埋头吃饭。
千千吃完饭,拉了拉苏长卿的袖子,一面看向狼吞虎咽的轩言,一面噘着嘴道:“姐姐,哥哥身上的味道好重啊!我们去外面转转好不好?”
苏长卿正好也吃饱了,擦了擦嘴角起身道:“好啊!”
见二人走了,轩言终于从碗里抬起头,意味深长地朝对面的暮沉望去一眼。
暮沉亦是慢慢抬眸,回了他一个会心一笑。
千千抱着苏长卿的手臂,拉着她来到河边坐下:“姐姐,我想娘亲了!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娘亲?当时我们把所有的家当都给他们了,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们?”
苏长卿被这话问得微微怔,接着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挑到而后,笑容有些惨淡:“这个世上有些人,有些事,就是没有缘由,不讲道理的。”
“姐姐!千千困了。”千千说着,眼皮很快开始打架,脑袋小鸡啄米一般一晃一晃地,很快便躺在苏长卿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苏长卿垂眸看她,嘴里若有似无地哼唱着曾经夜夜给阿秦唱过了摇篮曲。
歌声被风一吹,显得缥缈而悠远。
千千的右手搭在苏长卿的腰间,一道闪光过后,手心里不知何时多出一把匕首。匕首随着空灵的歌声,一点点朝上靠近,渐渐瞄准苏长卿的心脏。
森冷的刀光忽而一闪,锐利的刀剑就要刺开雪白华美的锦衣。
此时不知从何处突然飞来一把折扇,朝那握刀之人背上袭去,只闻暮沉低沉的嗓音想起:“该出手了!”
几乎与此同时,另一道寒光倏地从苏长卿腕下冒出,在她掌心飞快地转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掉了背后那只正欲偷袭的手臂。
右臂挨刀在前,折扇袭背在后。千千痛苦地惨叫一声,顾不得身上的剧痛,飞快滚到一旁,单膝跪地成防守状。
千千方才还一脸纯洁无害的稚嫩转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一双与之前截然相反的阴毒眼睛。
她瞥一眼自己鲜血汩汩的右臂,麻利地点了穴止血,抬眼望向苏长卿手中血光犹闪的柳叶刀,邪邪一笑:“原来长公主下手这般狠辣,是我轻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