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玉珠远去的背影,秋英忿忿不乐地从树丛里走出来:“受人欺辱也是她自己咎由自取!公主打算就这样小惩大诫,轻易便放过她了吗?”如此背信弃主、忘恩负义的东西,换了她定要剥掉一层皮泄气才是。
一只白中含粉的花枝头重脚轻地坠到苏长卿肩头,她抬手将枝头拉过来,贴近鼻尖轻轻一嗅,眉眼低垂晦暗:“放过她?那丫头的心思可多着呢!她方才若是听懂我话中的意思,很快便会自找麻烦。到时不必咱们费心,自会有人替我收拾。”
秋英歪着脑袋思虑苏长卿话中意思,愣是猜不透她打的什么主意。
苏长卿看着皱着脸冥思苦想的秋英,唇边噙着一捧盈盈笑意,赏了她一记爆栗:“走吧,我还有事要你去做。”
秋英被她弹得眼冒金星,捂着脑袋哭天喊地地被苏长卿拖走了。
玉珠一日劳作完毕,将最后一件被单晾在杆上,抬起酸痛的胳膊抹干脸上汗渍。在众人的白眼讥笑下领回一碗早已冷透的白米饭,外加几块咸菜疙瘩。
米饭淡而无味,咸菜又齁得要人性命。这饭越嚼,越让玉珠愤懑不满。她恼得一把打翻饭碗,筷子也摔在地上:“凭什么?”
凭什么她谢如玥可以乌鸦变凤凰,而她却要从云端跌入泥地?原本不都一样是低声下气、任人使唤的下人吗?
她从被子里掏出一面铜镜,高高举着端详起自己的样貌。柳眉杏眼,唇红齿白,鼻尖小巧有致,笑起来略显甜美娇俏。虽不及谢如玥那般妩媚妖娆,也算别有一番风味。
玉珠粗糙皴裂的指头在脸颊上缓缓摩挲:“公主说的不错!”
如今除了她自己没人能救她出火海。而她唯一的出路,就是搏一个一步登天。
打定了主意,她从包袱里挑出曾在宫中穿戴过的衣裙首饰,对着桌上一盆清水细细装扮。她掐了一朵开得正艳的海棠,照着水中倒影别在耳朵上:“这个时候,想必王爷也该回来了。”
正如她所料,向黎川料理完事务从宫中回来,才下了马鞍便人不歇脚地往承欢院走去。经过通往竹青院的岔口时他突然鬼使神差地停下脚步,不由自主地往尽头望去。他微微蹙眉,似在恼怒自己的不由自主,转头继续赶去承欢院。
他才踏进院门,迎面便撞来一个端着水盆的侍女。那人撞了向黎川满怀,才打好的清水倾盆而出泄了一地,几串水珠溅在向黎川衣裤上,湿了一片。
“奴婢失手,请王爷恕罪!”那侍女跪地求饶,一双湿漉漉的杏眼怯生生地抬起来,楚楚可怜。
在外奔波一日,向黎川的衣裤早就脏了,也不差这一块水渍。他摆摆手欲走,却见这人眼熟得很:“你不是竹青院的侍女吗?怎的来这儿了?”他蹙眉回想:“叫玉什么的那个?”
玉珠杏眼如钩,柔声答道:“回禀王爷,奴婢名叫玉珠。公主嫌奴婢笨拙,几日前遣我回承欢院伺候。”说完掏出帕子凑过来替他擦拭裤脚:“王爷的衣裳湿了,奴婢给您擦干净。”
她穿了一身霞粉长裙,面料浮着一层光,在昏黄渐消的日光下发出浅浅红晕,衣上的光返到她匀称的鹅蛋脸上,照得人分外醒目娇嫩。
向黎川打量她这一身宫装,忽而想起一事:“本王记得,你原先是皇宫的宫女。”
玉珠擦裤脚的手越发慢了,抿嘴低笑:“王爷说的不错,奴婢在宫里时就跟在公主身边伺候。王爷贵人事忙,难为您还记得这些琐事。”
“王爷既然来了,怎的站在门口迟迟不进来?”谢如玥站在屋里,隔着门框远远看着二人。
向黎川朝她暖暖一笑道:“衣裳湿了,让她擦擦。”
谢如玥款步姗姗走过来,朝蹲在地上的玉珠冷眼一斜:“擦完了?”
玉珠收回手,规规矩矩地沉下头:“回禀玥侧妃,擦完了。”
“擦完了还不去忙别的?”谢如玥撞开她的身子,顺手摘下她发间的海棠扔在脚下踩得稀碎。继而头也不回地揽住向黎川的手臂,媚声入骨:“如玥叫下人做了一碗酒酿丸子,王爷快进去趁热吃。”说着便拉着他进屋。
玉珠看着浓情蜜意的二人,捡起地上的铜盆甩了甩:“贱人,且看你还能笑多久?”话毕不甘心地扭头走了。
玉珠正忙着绞尽脑汁盘算锦绣前程,却不知下人们私下里聚在王府一处,你一言我一语地嚼她的舌根呢!
倚在门框边嗑瓜子的马厩小厮道:“你们瞧那个玉珠,刚来王府时眼睛长在头顶上,趾高气扬地跟在侧妃身后拍马屁,王妃回来后又巴巴跑去献殷勤。如今被竹青院赶出来竟又舔着脸灰溜溜地跑回承欢院了!现下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正洗衣裳的丫鬟又往盆里加了些皂角粉,撇撇嘴啐了一口道:“大家都是伺候人的奴才,她不过在皇宫里多吃了几碗官饭,就以为自己多了不得。落难的凤凰还不如鸡呢!更何况她这只老母鸡!活该倒霉!一辈子倒霉才好呢!”
马厩小厮摇头道:“倒霉一辈子?我看难。那玉珠可没安什么好心,心里打的主意都跟咱们不一样。”
一个胖头小厮听见他如此说,揣着手蹲过来问道:“此话怎讲?”
马厩小厮吐了口瓜子皮,又道:“你们没听说吗?她想攀附王爷,踩在咱们头上做夫人呢!”
正从屋里出来的婆子劝道:“这话可别乱说,仔细侧妃撕烂了你的嘴。”
马厩小厮反而急了:“怎么是乱说?我亲耳听见竹青院的人说的。那个玉珠总趁机勾引王爷,连王妃的面也不躲一下。”
“当真!”胖头小厮问。
马厩小厮眼睛一瞪:“比珍珠还真!”
洗衣丫鬟又道:“那咱们可当心别开罪了她,万一日真后成了夫人,第一个找咱们麻烦。”
其他人继续接着这话往下添油加醋,马厩小厮不声不响地绕出来,朝躲在门后那人把手一伸:“秋英姐,事儿给您办妥了!”
秋英拍下一两银子:“做得好!”
秋英又对小厮嘱咐几句,便回到竹青院向苏长卿复命:“公主,话都放出去了。”
“很好!承欢院的消息素来灵通,这股风明日就能吹进谢如玥的耳朵里。”苏长卿脑袋支在手上,目光莞尔,“玉珠能不能爬上宁轩王的床,就要看谢如玥肯不肯了。”
想必,她是决计不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