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中三军操练场,向黎川独坐案前愁眉不展。今夜又是一晚的衣不解带。
连日来他都在四处搜捕张啸虎这条漏网之鱼,怎奈这马匪就是滑不溜手,派兵满城追查数日,竟连根头发丝儿也没瞧见!皇上定下的期限在即,那个张啸虎究竟藏到哪儿去了呢?
正当向黎川为此冥思苦想,头疼不已时,一名侍卫十万火急地进门叩头:“启禀王爷!”
向黎川不禁面露喜色:“怎样?有张啸虎的踪迹了?”
那侍卫面色有些难看,吞吞吐吐地道:“回禀王爷,有是有了。只不过……”只不过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侍卫将画舫被劫之事一五一十交代出来,只见向黎川脸色由白变黑,目光冷峻骇人,吓得侍卫不敢与他对视,勉强镇定地继续说道:“眼下各府都收到了勒索赎金的家书,正陆续赴约交钱!”
张啸虎此举波及整个京城,手中握着数名京城显耀的性命,令向黎川不得不投鼠忌器,更难拿捏应对。
“张啸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要破釜沉舟啊!”此时向黎川眉间反而不见先前那般愁态,甚至多了些凛然气势。事到临头,他反而临危不惧:“好!如此也好过他做缩头乌龟,叫我找也找不到。”
“不仅如此,正妃和侧妃他们也……”侍卫声音越来越低,渐渐不敢继续。
“他们也在那只船上?”向黎川眼皮一跳。
侍卫答道:“正是!”
向黎川铁骨铮铮,血浴疆场十年不曾眨过眼,此刻心底却是一阵忐忑。
张啸虎是个行事乖张古怪的亡命之徒,素来有恩未必还,有愁却一定报。他抄了张啸虎的老窝,断了他的尾指,与张啸虎结了个结结实实的梁子。如此如玥和苏长卿二人的安危,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向黎川嗓音异常低沉,缓缓抬起的狭长眼眸里是一片镇定自若:“查!给本王暗自追查赎金去向,务必追踪到张啸虎同伙。只要逮住一个,就能问出他的藏身之所!”
侍卫答道:“小人已经吩咐下去了,眼下只需等待消息。”
“启禀王爷!”又一个侍卫行色匆匆地跑进来。
向黎川见他脸色皱着,便知十有八九没有好事:“说!”
侍卫沉着头道:“方才传来消息,赎金交付复杂,又几经转手。咱们的人连劫匪的人影都没瞧见,银子便不翼而飞了。实在难以追查下落!”
“好!好一个张啸虎!难怪躲了这么久才有动静,竟将计划布置的如此周密?我想见缝插针都没法子!”向黎川气极反笑,朝案上茶杯狠狠一掌拍去。随着清脆的碎裂声,青瓷杯顷刻粉身碎骨。
碎瓷片或深或浅地插入向黎川的掌中,他低垂着眼将碎片一块块挑出来,眉头也不蹙一下:“难道真就没法子拿住他?”
此时又一名侍卫进来传话:“启禀王爷!大门口躺着一个人,说有要事禀告王爷!”
……………………
牢房里的众人在深夜里彼此依靠着取暖,原本还因惊恐惧怕绷着的弦,渐渐也都乏了松了,便都陆续睡去。以期此夜一过,便如同噩梦初醒,睁开眼来还是高床暖枕,一切照旧。
俞知杉彻夜未眠,挺直了身子挡在苏长卿身前,好似一堵矮墙给她隔绝了凛冽江风。自己却已冻透了半个身子。他受了风寒,嗓子里犹如咽下了一团鸡毛,上不去下不来,奇痒难耐。未免惊醒苏长卿,只好咬住下唇,低声轻咳几下。
苏长卿原本就是合眼假寐,听见他的咳声便缓缓抬起清冷的眼眸:“可是着凉了?”
俞知杉也不与她客套,实事求是道:“有些。”
俞知杉的声音好似漏洞的风扇般嘶哑,苏长卿抬起手背贴上他的额头,明显有些发热:“你发了热,接下来恐怕不会好过了。若是再耽搁些日子,只怕会病态缠绵,便更不容易治了。”
在医学并不发达的古代,即便是一场寻常的风寒,若是医治不当,也会要了人的性命。此时张啸虎疲于奔命,绝不会请郎中替俞知杉看诊。若是再这么等下去,只怕会拖累了他的身子。
苏长卿滑嫩的手背贴在俞知杉的额上,好似贴在僵尸脸上的定身符。惊得俞知杉瞪大了眼睛久久怔在那里。待苏长卿将手拿开,才渐渐恢复如常。
苏长卿将他这副有趣的模样看在眼里,只觉得好笑。或许是夜色太过深沉凝重,连带着苏长卿的神色也有些不同以往的轻柔迷离。
俞知杉回过神,缓缓张开干瘪发白的双唇,忽而温暖地笑起来。他苍白的脸色被月光一照,更胜雪色:“公主放心,咱们很快就能出去的。”
他神色笃定坚持,好像当真有一人正御马而来救他们脱困一般。苏长卿不愿打破他的美好幻想,只回以一丝微笑。
渐渐有细密的雨丝从窗子飘进来,织成一张水淋淋的网。苏长卿抬手接住,轻声喃喃:“外头风雨飘摇,也不知明日能不能见着太阳?”
俞知杉深信不疑地道:“明日定是风止雨霁,终会雨过天晴。”
天快亮时,牢房外的守卫又换了两人。苏长卿随便扫去一眼,目光却忽而定格在其中一个劫匪身上。
不会这么巧吧?还以为他早就死了!
“我说!”苏长卿随手捡起一块石子往那人身上丢去,“这位兄台,你看着很面熟啊?”
那人睡梦中被人揪起来值守,迷迷瞪瞪地过来站岗,才刚站定便准备靠在墙上再睡一觉。刚闭上眼睛就被苏长卿的石子吓得站直身子,再睁开眼便看见一张清丽绝伦的脸。“你方才说什么?看着我面熟?我可从没见过你这么漂亮的姑娘!”他淫笑道。
与苏长卿第一次见到他时一样,胡须仍旧乱糟糟地贴在他脸上,样貌依旧猥琐。
苏长卿轻笑:“你不认识我了?”
那人听她如此问,又仔细端详几眼,的确觉着她有些眼熟,却始终想不起来:“不应该啊?我若是见过你这张漂亮的脸蛋,怎会轻易忘了呢?”
苏长卿靠近铁门,话音冷幽幽,宛若鬼魅细语:“你把我忘了,你大哥二哥可忘不了我。他们的尸骨可都安顿好了?”
不错,面前这个劫匪就是苏长卿穿越醒来时见到的第一个人。正是打算让她同侍三夫的那三个乡间野汉中的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