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黎川已有数日不曾踏进承欢院的大门了。
这次与以往不同,他不仅再未探望过谢如玥,甚至都不曾开口询问过她的伤势。谢如玥便只得夜夜在屋子里拨弄着琵琶附声啜泣,以期时断时续的呜咽之声可以飞到向黎川的耳朵里,勾起他的恻隐之心来。
怎奈这回向黎川是铁了心不想再理她,听见也当听不见。
府里的人不禁纷纷揣测,也不知谢如玥这回究竟能不能翻身?为求自保,便都各自盘算着心思,一个个讨好起苏长卿来。
本以为宁轩王府终于可以过上无风无浪的清净日子,哪知才过几天,便又出了事端。
这一日苏长卿在府里遛弯,经过书房时听见一阵挥剑之声,便好奇地偏头去瞧。正巧撞见向黎川在院子里舞剑。
只见他着一身干练的短打黑衣,左手持酒坛,右手持宝剑。
他高高举起酒坛,酒水如柱倾泻而下,顺着坛口流入向黎川的口中。向黎川眼神迷离不定,挥剑斩断酒柱。晶亮亮的酒水浇在剑身上,随着他的动作溅起阵阵水花。
他宛若惊云中的游龙,一动一静皆是雷霆之势。仿佛从剑身上抖下来的每一滴水珠都足以要人性命。
最后他提剑向天,响起一阵猎猎破空之声。
“果然好功夫!”苏长卿双手环胸,倚在门框边轻声赞叹。
向黎川闻言眸光一转,蓦地摔了酒坛,剑身落下朝苏长卿颈间直刺过来,掠起一阵劲风。
秋英见状,忙大喊一声:“公主小心!”
苏长卿目光陡然一凛,脚步微移半步,侧过身子堪堪躲开那剑。
秋英吓得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向黎川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苏长卿,眼里透着一股寒意。
苏长卿看着那冷光闪闪的剑尖,抬起中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精铁发出一声悠长的嗡鸣:“堂堂宁轩王青天白日就想杀人,也不等到天黑再动手?真是不害臊!”
向黎川根本不在意这一剑落空,他清楚苏长卿的身手,方才这一刺根本伤不到她分毫。他收剑拄地,冷言问道:“你满意了?”
他近日有些心烦意乱。乱在谢如玥欺他骗他,更乱在他发觉自己渐渐对苏长卿没了从前那般深刻的恨意。因而愈发恼怒自己这般莫名其妙的变化。
对苏长卿的恨意好像是他所有悲伤愁苦的发泄点,一旦这种恨意开始消散,他那一腔愁怒便没了宣泄之处,开始在他体内横冲直撞。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对苏长卿产生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每思及此,便更叫他恼火。
苏长卿随意地笑笑:“满意什么?”
向黎川冷哼:“你祭出当日的假孕之事,使我与如玥生了嫌隙。如此不仅报了一箭之仇,从今以后,这王府也再没人与你作对。还不满意吗?”
苏长卿眼角稍抬,摇头道:“我倒不这么认为。依王爷冷酷无情的性子,若是当真恨极了谢如玥,她早就死在你的剑下了。眼下她还能好端端的在承欢院里吃香的喝辣的,就证明你还对她留有情谊。他日郎情妾意死灰复燃,也未必没有她东山再起的时候。”
她此话不虚,叫向黎川无法反驳。末了,苏长卿还不忘再讥讽一句:“王爷还真是一往情深,即便那谢如玥拿你当猴耍,你依旧爱她甚深。真是感人!”
苏长卿环胸走进院子,目光从一排刀枪剑戟中一一扫过,最后落到架上的一柄细身长剑上。
她素手握住花纹繁复的剑柄,抽出锋利的剑身:“好沉的剑!”
前世做杀手时她也见识过不少冷兵器,但鲜少碰过这些古董。她将剑横身一抛,剑身在空中旋了两旋,复又落在掌中。
苏长卿往向黎川手中的剑瞧去一眼,暗自比较。想她这把窄剑已经不轻了,他那把看似更有分量。也不知耍起来,又是什么样?
苏长卿抬起剑身,指向向黎川:“既然宁轩王今日这么有兴致,本宫便陪你切磋切磋吧。”
话毕也不等向黎川一置可否,提剑便去。
二人在院子里一阵刀光剑影,你来我往。
苏长卿察觉向黎川招数中隐隐透着一股怒意,一面招架一面问道:“王爷这是何故?当初你因谢如玥小产之事怀恨在心,如今证明了我的清白,却又这样怒不可遏,这是什么道理?我早就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就怕你到时不愿接受。怎的?真叫我说着了?”
向黎川重重压下一剑道:“你道如玥心肠歹毒,你又是什么良善之辈呢?不也用同样肮脏的手段欲致她于死地?”
苏长卿旋身躲过,踏在一旁的石桌之上,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我从未说过自己是良善之辈,挡我者杀,害我者诛。咱们一报还一报!”
她说这话时,正巧有一阵清风撩起衣袖,衣袂浮动青丝飘扬,隐隐露出一副霸者之相来。
向黎川神色怔了怔,而后以剑指她:“那你是不是连我也要杀?”
苏长卿不甚在意地耸耸肩:“你的确对我不义,但好在我对你也无情。咱们两个无情无义,也算是井水不犯河水,我对你的命没什么兴趣。”
“本王对你的命倒是很有兴趣!”向黎川话毕又是一阵开打,两个人从屋外一直打到屋内。向黎川一记重剑压将下来,苏长卿抬剑扛住,却被震得虎口发麻。
向黎川趁机将她的窄剑缴落在地,欺近身前将她压在身下,浓重的酒气喷在苏长卿的脸上:“好个无情无义!既然你无情,本王无义,咱们正巧凑做一对!”
苏长卿挣扎不得,冷眼怒道:“放开!”
她此番拒绝落在向黎川眼里,却是故作姿态。他抬手勾起苏长卿小巧的下巴,眼角带笑道:“苏长卿,那日你说不稀罕本王,可本王怎么觉着你是在欲擒故纵?既然咱们两个有夫妻之名,也是时候践了这夫妻之实了!”
“夫妻之实?”苏长卿蹙眉。
向黎川得意地一挑眉峰:“择日不如撞日,公主便半推半就从了本王吧!”
话毕他抬手将宝剑掷去,剑刃割断床幔挂钩一直钉入对面的门板之上。淡青色的床幔一时没了凭依,飘飘扬扬将二人拢在床上。
原本明亮充足的光线蓦地被纱幔滤在外头,一片昏暗下,向黎川平生第一次认真端详起苏长卿来。
她明亮温润的眼眸此时大大睁着,似乎有些惊讶。既弯又密的睫毛微微上翘,显得眼珠又大了几分。诱人的锁骨隐隐藏在轻纱之下,极尽诱惑。
苏长卿与苏长乐有着一模一样的眉眼,不无理取闹、尖酸刻薄的时候,神情显得恬淡安静,与温柔乖巧的苏长乐如出一辙。
向黎川眼里看着苏长卿,不知不觉在心底默默比较起这姐妹二人来。渐渐将她完全认作苏长乐,没察觉自己不自觉念出一个名字来:“长乐……”
他按在苏长卿下巴上的手一点点向上游移,捧住苏长卿的面颊,望着她红润的双唇渐渐伏下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