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的主人立在台上,素来平和的声调里难得夹杂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意。他用最后一点耐性,对男子警告道:“我说了,滚出去。”
热气氤氲中,男子并不能看清持剑之人的面容,但红衣人那双不怒自威的眼睛犹如无穷无尽的黑洞,穿过层层迷雾投射过来。令男子不由自主地生起一丝胆怯,即便身处温暖如春的浴汤中也难以抵消心中的凉意。
男子战战兢兢地从浴汤里走出来,披上袍子慌忙逃去。
此时苏长卿终于恢复了一些神志,抬起湿润的眼眸穿过层层迷雾瞥见红衣男子弃剑而来。
隐隐约约中,男子宛若不染红尘纷扰的谪仙,飘飘然好似随时就会乘风而去。
“你又是谁?”苏长卿懵懂地眨眨眼,“也是来伺候我的?”
潺潺的流水声中,男子笑音低沉温润。他抬手解开腰带,绯红长袍扑簌簌落在地上,犹如一片巨大的枫叶:“如果公主想的话,又有何不可?能够伺候公主,暮沉不胜荣幸。”
苏长卿眸子蓦地怔了怔,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暮沉?”
旋即又自嘲地笑笑。她当然是听错了,暮沉此时正怀抱娇娘呢,怎会出现在这儿?
男子褪尽红装,只余一层里衣没入浴汤之中,五官终于清晰地出现在苏长卿面前:“公主好雅兴,居然来这喝花酒?”
待看清来人果真是暮沉,苏长卿一直压抑在胸口的情绪突然有些按捺不住,鼻头蓦地一酸:“许你喝喜酒,不许我来喝花酒吗?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听出她话中的委屈,暮沉低下头静静地望着苏长卿,眸子敛着一层怜惜:“公主不该来这个地方。”
苏长卿别过脸,朝屏风后头寻去:“方才那个美人呢?怎么走了?”
暮沉捧起她的脸,强迫她仰起头目不转睛地回望自己:“公主急什么?他走了,自有我来伺候公主。”
“我不要你,谁都可以,只不要你!”有星星点点的泪光在苏长卿的眼圈里闪烁,她试图推开暮沉的束缚。
暮沉苦恼地蹙着眉,眼角带着三分春寒料峭。他忍耐地长舒一口气,抬起苏长卿的下巴深深吻下去。
一股淡淡的药香气冲进苏长卿的口腔里,她蓦地愣在原地,只能感觉到暮沉冰冷的唇印在自己的唇上,凉得她浑身一凛。
良久,暮沉终于移开,声音里带着粗气:“清醒了没?”
苏长卿抬起手,厌恶地擦了擦自己的嘴:“美娇娘还没亲够吗?别用你的脏嘴碰我!”
“看来酒还没醒。”暮沉眼底隐隐带着怒意,复又狠狠吻了上去。
这一回,他的吻犹如千军万马压境,瞬间侵入苏长卿冰封许久的领地,撬开她紧闭的贝齿,毫无顾忌地闯了进来。
这激起了苏长卿的恨意,她找回了主动权,狠狠合上牙齿。一丝腥甜围绕在二人的唇齿之间,暮沉眉头微微一蹙,从纠缠中退了出来。
他伸出舌头舔着还在渗血的下唇,沉静地望着苏长卿,眸光一瞬不瞬。
苏长卿眼底是一片结了冰凌的冷意:“你不在洞房花烛,跑来这做什么?继续戏弄我?骗我‘非我不嫁’的傻话吗?劝你省省吧!我不吃这一套!”
“这个问题可不对。”似乎在惩罚她错误的提问,暮沉拦住她的腰,再次低头压上她的红唇,直到她快要喘不过气,才舍得放开。
苏长卿深吸一口气,从方才的激烈中缓过神来:“你这是做什么?娶了太子妃,来向我炫耀的吗?”
“又错!”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游戏,暮沉再次不由分说地吻上来。
这一次的吻,绵长而又温软。起初还掺杂着一丝强硬的粗鲁,却勾起二人心底压抑许久的情愫,渐渐火热起来。不知从谁而起,也分不清由谁主动。二人拉着彼此,渐渐沉入浴汤之中,抵死缠绵。
不知不觉,二人彼此拥着来到浴池角落,苏长卿被暮沉压在池边,整个后背靠在柱子上。
冰冷的柱子贴在苏长卿的背上,终于稍稍浇灭了她的浴火。
她慌忙推开暮沉,冷声质问道:“赫连暮沉,你不去洞房花烛,来纠缠我做什么?”
“终于问对了问题。”暮沉被她推开一些,覆在她腰上的手却越发紧了,“你说,我放着好端端的太子妃不陪,为什么要来找你?”
清亮亮的水光披在他身上,发着温润的光:“你明知夏氏是魏展妍硬塞给我的一枚棋子,何须吃她的醋?”
有什么东西被他这句话戳破了。苏长卿微微一愣,继而一派坦然道:“对!我就是吃醋!”
说完这话,她忽然觉得心中豁然开朗了。没错,她终于承认,她喜欢暮沉。
“就知道你醋了!”暮沉抬手抹掉她下巴上的水滴,又擦过厮磨后快要滴出血的殷红双唇,将她缓缓抱在怀里,“魏展妍被萧占挑起了疑心,无论如何都要在我枕边安插一名眼线。即便我装病,她也会以冲喜为由,给我立这个太子妃。只要我还活着,终究都是跑不掉的。”
苏长卿的声音闷闷的,叫人听不出喜悲:“所以,你就亲自挑选了三人中最漂亮的夏氏?太子果然好眼光!”
“她漂亮吗?”暮沉听出了她的醋意,低笑道,“我倒是没怎么注意过她的样子,只是夏氏是太后亲手教导的人选,我选她不过为让魏展妍安心。”
“只因如此?”苏长卿心中稍稍安慰。
“只因如此。”暮沉点头。
可一想起方才的喜宴,苏长卿便又生起气来:“那你还不是跟她入了洞房!”
暮沉苦笑,轻柔地吻在她小巧耳垂上:“真是冤枉!我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跑出来找你了。没想到,你竟背着我跑这儿喝花酒了!”
苏长卿脸上赧然,嘴硬道:“我只是路过,顺便进来喝杯酒,哪知就入了狼窝了!”
暮沉佯装生气地点了点她的脑门:“若我再来迟一步,你这只小白兔可就被狼吃进肚里去了。”
思及此,苏长卿也是后怕,不由得回抱住暮沉:“还好你来了!”
暮沉拿过台上的酒壶,翻转壶嘴将剩下的女儿红尽数倒入浴汤之中:“今后不许再喝酒了,你的酒品可不怎么样。”
苏长卿犹豫一下,讨价还价道:“大不了,今后少喝点。”
过了一会儿,她又试探地问道:“你当真没来得及入洞房?”
暮沉眉梢眼底全是掩不住的笑意,他倾身压到苏长卿身上,话音玩味:“那是自然!公主毁了我的洞房花烛,打算如何赔我?”
“该是你给我一个交代吧?谁叫你一声不吭丢下我去成亲的?”苏长卿说着,双手环住他的脖颈,调皮地朝他耳边呵出一口热气,以作惩罚。
暮沉脸色蓦地一顿,继而哑着声音道:“公主若是再动一下,我恐怕会让你交代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