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长卿猛地起身,原本靠在她身上的暮沉猝不及防,后脑勺一下磕到床板上,发出沉闷的一声响。
暮沉抬手摸了摸脑后鼓起的大包,摇头苦笑。
还是被她发现了!
他东窗事发也不慌不忙,而是目光悠悠地,一只手撑着后脑朝苏长卿眨眼:“暮沉骗公主什么了?”
“你还有脸问我?”苏长卿脱了鞋就往他脸上砸去,“你个当朝太子生了天花,怎会一点消息也没传出来?整个太子府的下人们又怎会没有一点惊慌失措的样子,像是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一般,连醋也未蒸?”
如此反常,唯有一个合理的解释,便是暮沉根本就没得天花!
“我早该想到,你若要生天花,早在宁轩王府的时候就该发病了,哪会等到这个时候?”苏长卿狠狠地道,“你这个大骗子!”
她虽生气暮沉三番两次骗她,心里却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要么是暮沉身上自带天花抗体,要么是他体魄太过强健,总之他眼下好好地站在她面前,安然无恙。
暮沉扶着床边,慢慢坐起来:“从头至尾,我何曾说过自己生过天花?”
苏长卿被他这句话问地哑口无言。
可不是!从头至尾都是苏长卿自己先入为主,以为暮沉发热就是天花的前兆,还巴巴地跑来要对他负责。却忘了,发热的病因还有很多。
苏长卿捡回床上的鞋穿上,声音闷闷地:“是我自己蠢!”她火气难消,转过身一个人生闷气。
“公主不是蠢,公主是……”暮沉从她身后一把将苏长卿拉到怀里,下巴抵着她的肩窝“公主是,关心则乱。”
关心则乱。这四个字轻轻浅浅地从暮沉齿间流淌出来,却重重敲打在苏长卿的胸口上。
这让她突然意识到,不知从何时起,暮沉的一切渐渐牵扯着她的喜怒哀乐。她面对暮沉的一切,也开始变得不由自主。
她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牵绊,感到困惑和迷茫,甚至有些让她……不知所措。
良久,苏长卿抬了抬肩膀,声音别扭地问道:“所以,你身子究竟是怎么了?”
暮沉依旧抱着她,慢慢解释道:“太后宣我明日进宫。既然我近日对外称病,戏就要演全套,自然要带些病容去见她。我便给自个儿开了一副药,喝下去看着憔悴些,却伤不了根基,好以此蒙混过关。”
苏长卿问道:“你不是还称病吗,太后怎会在你病时传你入宫?”
暮沉耸肩:“我也很想知道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敲门声复又响起:“太子,药煎好了。奴才给您放到门口了!”
“下去吧!”暮沉道。
苏长卿等了一会儿,听见外头没了脚步声,便推开房门探头探脑地往外头瞧一眼,把地上的药端进来递给暮沉:“既然你安然无恙,我就先回去了。”
她刚转身,又被暮沉拉了回来。
暮沉目光落在她小拇指上,良久才依依不舍地松开:“路上小心些!”
苏长卿点点头,犹如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太子府。
翌日散了早朝,暮沉来到太后寝殿问安:“孙儿暮沉,拜见皇祖母!”
太后睨着眼对他,看向暮沉的眼里含着不同以往的警惕小心。
暮沉看在眼里心中明亮,若无其事地再朝她行一次礼:“孙儿暮沉,拜见皇祖母!”
“坐吧!”太后收回审视的目光,挑起戴着指套的尾指敲了敲桌沿:“太子病了许久,如今身上如何了?”
暮沉慢慢起身落座,说话时明显有些气息不稳:“谢皇祖母挂念,昨日终于退了烧,眼下倒是好多了。”
太后朝一旁待命的刘御医瞥一眼:“刘御医,快去给太子瞧瞧。”
刘御医上前切了暮沉的脉,暗自朝太后摇了摇头。继而说道:“回禀太后!太子身子孱弱,稍有风吹便会带起旧疾。好在眼下有所缓解,稍后微臣给太子殿下个方子,养养就好。”
暮沉将袖子放回来:“多谢御医。”
太后沉吟良久,终究还是张口:“暮沉,你可知北海太子归国前,曾给哀家留了一句话?”
暮沉闻言心头微动,面上依旧波澜不惊:“孙儿不知,还请皇祖母明示。”
见他神色未变,太后身子向后一仰,说道:“北海太子对哀家说,那日围场猎鹿时,你身姿矫健,箭术超绝,瞧那身手,根本不似久居病榻之人。”
她继续留意着暮沉脸上的表情,却见他依旧没什么变化。
她继续道:“哀家也派人查过,那日雄鹿身上的箭的确出自你手。暮沉啊,你身子何时复原的,怎的还瞒着哀家?”
暮沉想起萧占临走时在他耳边说过的话,不禁有些头疼。原来这就是萧占给他留下的麻烦!
他复又从椅子上下来,慢条斯理地跪地陈情:“回禀皇祖母!孙儿身子究竟如何,皇祖母应该是最清楚不过的。孙儿几年前的余毒未清,命数也不过常人的一半。当日能射中雄鹿,也不过全凭着从前的底子和一口气吊着,纯属侥幸而已。”
“侥幸?”太后眼底精光一闪,冷笑着道,“宁轩王和北海太子皆是两国精通武学之人,能从他们两人手中拔得头筹,想必不会只是侥幸而已。你的实力,一定不容小觑!”
暮沉不慌不忙地道:“那日父皇突遭行刺,宁轩王护主心切弃鹿而去,北海太子也被太监的惊呼声吸引过去,孙儿便趁其失神抢先将雄鹿射下。若非如此,当真不知鹿死谁手。”
“依你而言,北海太子对哀家说的话是言过其实?”太后眯着双眼,冷声质问道。
暮沉并未直接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反问道:“皇祖母以为北海如何?萧占此人又如何?”
太后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北海国面上与我大夏往来和睦,实则虎视眈眈。若有一日大夏江山摇摇欲坠,他定是头一个扑杀上来的。至于那个萧占,不过是个嚣张惯了的纨绔子弟,不足为惧。”
暮沉缓缓摇头:“孙儿却以为,萧占并非只是贪图享乐的无脑之辈。正如他临走前对您说的这句话,便那足以见其离间之心。”
太后心头一紧,身子往前探了探:“你是说,他存心挑拨你我二人?”
“皇祖母明鉴!”暮沉回道。
太后锐利的目光犹如一柄利刃扫过暮沉面前,良久,才收回锋芒道:“你起来吧!”
暮沉扶着太监的手臂,才刚起身站定,便听见太后抛出一个烫手山芋:“暮沉啊!你年纪不小了,是时候立一个太子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