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早，天还没透亮，从远至近发着蓝幽幽的光。
这个时候向黎川已经练了一会儿功了。他抬头看了看时辰，来到竹青院敲了敲内室的房门，叫阿秦出来练功。
为了不吵醒苏长卿，向黎川尽量压低了嗓音：“阿秦，起来练功了！”
他侧耳听见里头的人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便来到正厅等着。见桌上正巧放着一壶开水，想起自己练得一身臭汗，便起身掺好一盆温水，又挽起袖子埋头洗了洗。
阿秦半睁着惺忪睡眼从内室出来，一面系腰带一面跟正在洗脸的向黎川打招呼：“王爷早！”
“早！”向黎川点点头，复又打来一盆新水搁在盆架上。
阿秦顶着一双肿眼泡，木木然看着热气腾腾的水，傻乎乎地问道：“你在干嘛？”
向黎川瞥他一眼，以为这孩子睡觉睡傻了，耐心地答道：“没看见吗？我在倒水啊！”
阿秦把小脑袋凑过来：“我知道你在倒水，可你明明都洗过脸了，干嘛还要再打一盆？”
在他的印象中，宁轩王该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只知道对下人吆五喝六的大老爷。能自己亲自洗脸都很难得了，自己洗完了竟然又亲自换了一盆，简直令他无法理解。
向黎川被他说的面上一愣，望着冒着热气的水微微有些不知所措。
阿秦这么一问，也把向黎川自己问蒙了。是啊！他干嘛打这盆水？莫非是，他从前给苏长卿打水打习惯了？
阿秦十分艰难地想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是给我打的！谢谢王爷！”说着，他就要把一双脏兮兮的小手放进去。
向黎川忙将他拦在外头，拍开他的小脏手：“谁说是给你打的？你要洗，自己打去！”
阿秦可怜巴巴地眨眨眼，往四处一瞧：“不是给我打的，这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向黎川被他这话噎住，轻咳一声，摸着脖子道：“咳！那你洗吧！洗吧！”
“真是奇怪！”阿秦口中嘟囔着，迷迷糊糊地低头洗脸，险些没碰翻了水盆。
向黎川拧着眉头，不耐烦地看着阿秦慢慢悠悠地洗漱完毕，一把将巾子塞到他怀里。他对着铜盆迟疑一下，还是将脏水倒了又重新打了一盆清水。
阿秦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动作：“我都洗完了，你怎么又打一盆？”
向黎川恨不得把他的嘴缝上：“你个小人儿，话怎么那么多？”
“切！”阿秦撇嘴，不想再搭理他。
此时苏长卿低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阿秦！你吃些东西再走吧。”
话音落下，只披了件单薄外衣的苏长卿掀帘出来，一双黑睫眼眸半眯着，一头青丝几乎曳地，衬得她面如白玉，发着温和的光。
平日苏长卿最爱赖床，阿秦见她今日这么早就起了，不由问道：“公主，你怎么醒的这么早？”
苏长卿定了定眼眸，一脸不悦地道：“你没感觉到临走前踹了我一脚吗？我被你踢醒了本想接着睡的，又听见你在外头叽里咕噜的不知念叨些什么，最后那点睡意也没了。”
听说自己踹了苏长卿，阿秦紧张兮兮地凑过去道：“阿秦踢到公主了吗？踢到哪里了？要不要紧？”
苏长卿指了指自己的肚子，故意龇牙咧嘴地道：“喏！就是这里！到现在都还疼呢！”
阿秦信以为真，马上扑倒她怀里，摸着她平坦的肚子说道：“阿秦给你揉揉！阿秦不是故意的，听说这里踢坏了，就不能有小宝宝了呢！阿秦不想害得公主生不出小宝宝！”
听见这句童言无忌，向黎川也被他逗笑了。狭长的眼眸里荡起细碎的光。
苏长卿一脸无奈：“你这都是听谁说的？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阿秦笑嘻嘻地道：“就是那个王麻子说的啊！”
一提起那个王麻子苏长卿就来气，她拍了拍阿秦的小脑袋瓜道：“得！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赶紧把王麻子教你的那点东西统统忘掉！”
这种低级病毒，就该早早删除干净，不能再让王麻子荼毒祖国未来的花朵！
她刚要张口叫秋英打水，余光扫到盆架上的清水，笑着夸阿秦：“哎呀！我家阿秦真是懂事了，竟然知道给我打热水了！”
阿秦十分谦虚地摆摆手，笑眯眯地指着向黎川道：“虽然阿秦的确懂事了许多。但今日这水的确不是我打的，是王爷打的！”
向黎川被他指得一脸无措，见苏长卿朝他望过来，结结巴巴地解释道：“顺……手！顺手罢了！”
阿秦聪明的脑筋一转，这才想明白了方才的事：“哦！阿秦知道了！原来王爷方才的水是特意给公主打的啊！”
“什么方才？”苏长卿追问道。
阿秦正要把刚才的经过复述一遍，却被向黎川狠狠瞪了回去。只好悻悻地摆手道：“哎呀，没什么！公主快点洗吧，洗完咱们好去吃早饭。阿秦都饿了！”
苏长卿颇为奇怪地看了看欲言又止的阿秦，又抬眼看了看板着脸的向黎川，不知这一大一小在搞什么名堂，耸耸肩去洗漱了。
向黎川正欲迈步离开，却被苏长卿叫了回来：“你也留下来吃饭吧，怎么说你也算阿秦半个师父。我也不能苛待你不是？”
闻听这话，向黎川复又将步子迈了回来。
三人依次洗漱完毕，一起围坐在桌边用早膳。
经过这一阵子的相处，阿秦不再害怕向黎川，反而还对他生了些亲近之意。阿秦趁苏长卿回屋的功夫，竟敢学着她的口气，对向黎川说道：“宁轩王，我可知道你的秘密了！”
向黎川闻言轻耸眉端，一把将他手里的馒头抢了回来：“你倒是说说看，知道本王什么秘密了？”
他以为不过是小鬼头的恶作剧，却听见阿秦颇为神秘地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公主！”
“胡说什么！”向黎川心头蓦地一紧，竟将手里的馒头拍成了碎饼。
苏长卿恰巧从屋里出来，听见向黎川的喊声，不由问道：“怎么了？”
阿秦也被向黎川方才的样子吓了一跳，低头狼吞哭眼地喝光了面前的肉粥，悻悻地下了椅子：“没什么，公主！阿秦吃饱了，要去练功了！”
苏长卿拿起帕子给他擦拭嘴角，又紧了紧他的披风：“去吧，可别着凉了！”
阿秦口中嗯了一声，拿起木剑飞快地跑出了院子。
向黎川随后追了出来，一把揪住阿秦的领子将他拎到面前：“臭小子！你给本王站住！”
“你放开我！好疼啊！”阿秦不停地在半空中蹬腿儿，奈何就是踢不到向黎川半下。
向黎川弹了弹阿秦的鼻子，一本正经地教训道：“你记住了，本王绝不会喜欢上苏长卿那个女人！绝不！”
“不喜欢她，那你还给她打水？我告诉你，就算你喜欢她也没用，公主是我的！我将来长大了，是要跟她成亲的！”阿秦噘着嘴，一脸的不服气。
向黎川叹了口气，给他打了个比方：“我这么跟你说吧。秋英还每天给你打水呢，她喜欢你吗？”
阿秦得意洋洋地道：“喜欢啊！秋英姐姐可喜欢我了呢！每日都要给我许多好吃的！”
“行！当我没说过！”向黎川仰天长叹，复又将他放下地来，矮下身子与他平视，“总之你给我记住了，不许在苏长卿面前胡言乱语，也不许再跟我说这话。否则我就把你赶出王府，让你变成小乞丐！”
说完这话，他直起身子掸了掸裤腿，阔步离去。
阿秦理了理领子，背着他小声嘀咕道：“谁怕你啊，如今整个王府都是公主说的算！连你的零花钱都是公主施舍的呢！”
“你说什么？”向黎川顿下脚步，冷声道。
怕惹怒了向黎川，阿秦一脸无辜地朝他跑过去：“没，阿秦什么都没说。王爷，咱们赶紧去练剑吧！时候不早了！”
说完一蹦一跳地走在前面，时不时挥舞着手里的木剑。
看着古灵精怪的小阿秦，向黎川不可奈何地摇头：“人小鬼大！跟苏长卿一样！将来长大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