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有三千两打了水漂,连个响都没听到。究竟要不要继续填这个无底洞呢?
众人左顾右盼,似是拿不定主意。苏长卿忽而若有似无的发出一声冷哼,似在嘲笑众人怯懦。公子哥们经不住激将,又换了一批筹码压了上去。
这一次苏长卿还是没有碰过笔墨,纸条上仍旧空无一字。俞知杉含笑的眸子里不禁浮上一丝异样。
骰钟再次落下,侍从捏着竹签一下下点过骰子:“六、五、一、一、二、六、二、六、一、五、四、四!”
众人一面看骰子,一面对自己的数字。突然其中一人猛地一拍大腿起身喊道:“我中了!”
苏长卿端茶的手忽而一顿,心中不由得也跟着紧张起来。难道被人捷足先登了?
旁边几人忙凑过去,仔细一瞧又嘲笑道:“看错啦!你少了个五!”
那人再低头一看,果然少了个五。与万两黄金失之交臂,气得他将纸条撕个稀巴烂。
苏长卿松了口气,倏地把剩下三千两筹码一齐向前一推:“第三局,可还有人要跟?”
两局加起来此时桌上足有近十余万两黄金的筹码,若是谁能一举中彩,便能将这些悉数收入囊中。众人此时已杀红了眼,哪还怕什么爹娘责骂。若是赢了这第三局,不仅可以名扬赌场,更有了自立门户的本钱。
扬名立万!压!当然要压!
见众人陆续跟了银子,银衣男子索性也豁出去了,提笔签下一张债据咬破手指按个手印:“这是我柳家香客来酒楼,少说也值五千两黄金,我就当是三千两。今儿个偏要你给我磕头求饶!”
他正欲把债据往桌上狠狠一拍,却被苏长卿抬手拦下:“慢着!”
银衣男子以为她怕了,趾高气扬道:“怎么?不敢了?不敢就趁早跪下,给大爷磕头!”
苏长卿笑道:“你误会了。我只是觉着这么干赌忒没意思,不如咱们再加点儿注!”
“你想加什么?”银衣男子问道。
苏长卿指节扣在案上,缓缓一抬一放:“若这一局我赢了,我要你脱光了衣裳,跪在千金一笑大门前学十声狗叫!”
银衣男子眉宇间闪过一丝犹豫。他若当真如此,柳家的颜面岂不让他败光了?可又转念一想,胜负凭天,哪有那么容易就让这个小子赢走的?说不准自己的运气更高一筹,也未可知。
他隐隐觉得斗笠下的那张脸似乎在无声地嘲讽着自己,继而痛快应道:“好!那你若输了呢?”
“若是我输了,不仅脱光衣裳学狗叫,再给你磕三十个响头!”苏长卿竖起三根手指道。
“好极了!就这么定了!”银衣男子自然想看她出丑,毫不犹豫满口应下。
骰子窸窣清脆的碰撞声第三次响起,俞知杉留意到苏长卿这回终于有了动作。她微不可察地侧过耳朵,耳廓间或一动,似是在听什么。当骰钟终于落回桌上时,俞知杉终于见到苏长卿挽了挽袖子,提起笔在纸上洋洋洒洒写下十二个数字,而后当当正正放在摞得高高的筹码之上,公示给众人。
侍从揭开骰钟,朗声宣布第三局结果:“三、二、五、五、四、六、一、二、五、四、一……”
直到他说到最后两个数字时,赫然发现前十一个数竟与苏长卿纸条上写的一模一样。
竹签点在最后一个骰子上,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冷气。
“最后一个点数是一!恭喜这位公子,您中彩了!”侍从向苏长卿拱手贺道。
众人一时愣在当场。十几万两黄金,就这么被眼前这个臭小子赢走了?
银衣男子将手中折扇撕了个对半,恨恨道:“我偏不信,你定是出老千!”他这下不仅输光了所有银两,还把柳府的酒楼也赔了出去。家里的老爷子非打死他不可!
苏长卿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双手向众人面前一摊:“我从始至终坐在这里,够都够不着骰子。如何出老千?”
“不对,你一定出老千了。否则怎会第三局就猜中了!”银衣男子笃定道。
苏长卿将银衣男子的债据打了个对折揣在怀里,轻叹口气:“这位公子,你若是输不起想赖账直说好了。大不了落下个食言而肥、出尔反尔的名声罢了。何须污蔑我呢?”
“放屁!”银衣男子已经顾不上身份了,破口大骂道,“娘的,谁说我输不起!”接着他解开腰带,三下五除二把自己脱了个干干净净,只余一条亵裤。
没了衣裳的银衣男子在整座赌坊瞠目结舌的目光中顺阶梯而下,一直来到大门口。双腿屈膝跪在苏长卿面前,怒气一直憋到头顶,浑身火红地张口叫道:“汪汪汪!”当真学起狗叫来。
苏长卿一面听着,一面提起笔在他脸上背上这一块那一块地信手涂抹,生生把他画成了一只癞皮狗。她拍了拍他鬼画符似的小脸,嬉笑道:“学的还挺像,果真是一条癞皮狗呢!也不知,你把这酒楼输给我,你爹会不会打断你的狗腿呢?”
银衣男子目光凶狠地死死盯着苏长卿,恨不得顷刻撕碎了她。
待她欣赏够了,苏长卿从侍从捧着的一摞银票里拿出几张塞到怀里,对一旁的俞知杉道:“剩下几张劳烦俞老板先替我收着,改日在下再回来与你清算。”话毕丢下笔转身走了。
银衣男子见她要走,匆匆爬起来不甘心地道:“赢了钱就想走?敢不敢回来再赌几局?”
苏长卿停下脚步,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赢了钱还不走,等着输光吗?”说着还冲他拍了拍口袋,遗憾地摇摇头:“我可不会大发慈悲再把钱还给你们!”
接着她转身阔步离去,将银衣男子的咒骂声远远抛在身后。
俞知杉将苏长卿目送得远了,这才缓缓上了三楼,推开一扇虚掩的房门。
里面有个淡青色的身影靠在窗边,幽深的目光落在苏长卿消失的尽头。
俞知杉径自坐下,提起茶壶斟满两杯碧螺春:“公子,此人倒是聪明得很!”
从头至尾,那几个公子哥就没能逃脱这个斗笠男子的圈套。不过几番挑衅羞辱便让他们乖乖奉上银子陪他玩这出戏。俞知杉瞧出这人有听声辨物的本事,光是动动耳朵便能知道每个骰子点数几何。此人前两局不出手只为等筹码不断叠加,再一举收入囊中。养肥了再杀!
此人,不可谓不聪明!
赫连转过身,眼底是毫不掩饰的笑意:“你当她是谁?”
“是谁?”对于这个答案俞知杉显得有些迫不及待。
赫连想起把众人耍得团团转的苏长卿,不禁轻笑一声:“那位可是大名鼎鼎的宁轩王妃呢!”
“竟然是她!”俞知杉一脸不可置信,继而又道,“那下回知杉让她多赢一些。”
赫连摇摇头,端起案上的茶杯缓缓搅拌:“不必了。她很聪明,知道赌桌上再春风得意也要及时脱身。今儿个捞了一笔大的,以后断不会再赌了!”
“可她贵为大夏长公主,如今又是宁轩王妃,吃喝都有人伺候,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俞知杉不解道。
“是啊,这么多银子,能置办不少田地家产呢!”赫连狭长的眼睛半敛着,不急不缓地轻声念道,“她究竟要干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