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政熙同姑师王相处的倒十分融洽,我去的时候,二人正在对弈。
姑师王听见脚步声,便抬头看了我一眼,轻咳了两声。
宗政熙却恍若未闻,目光只留于棋盘,姑师王倒是个明白人,讪讪一笑,放下棋子后便同宗政熙道:“陛下果真是棋艺高超,小王认输了。”话音一落,又看了眼我,才缓缓退出房间。
宗政熙将手中的棋子放入棋碗,也不回头,我便只能凑上前去。
“阿熙,我知错了。”我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轻轻地开口。
宗政熙不着痕迹地将我拂开,起身转过身去。
我凑在他面前一连说了几句,他也不曾理会我,到最后我只能无奈地叹息一声,才道:“既然你如此想不开,我便也不打扰了。”
我说着便要离开,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宗政熙一把握住我的手,一张精致的脸上已浮了一层冰霜,“对我便这般没有耐心么?”
我有些委屈地看了眼他,“是你自己不想理会我……”
“那你便不能多哄我几句?说些好听话?”
我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强压住心中的笑意来,我的阿熙竟要我哄他?!
他见我要笑,便又皱了眉,我连忙软下语气,“好,日后再也不在你面前提任何男子了,可好?”
宗政熙冷哼一声,这才过来抱我,小声嘟哝道:“如此这般不就好了,哪个还舍得同你生气?”
我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接下来的几日,乌亚和查奇确实带来了不少匈奴内部的消息,听他们描述过来,我便越来越确定那人便是无羲了。
这一日,匈奴和西域边境的酷叶竟因为牧地而大打出手,死伤了几个牧民不说,匈奴之人连战书都未下,便直接带兵突袭了西域。
大战在即,以姑师为首的西域兵好在早有防范,再加上北齐的兵力,战争境况虽惨,可好在保住了牧地。
我本想同查奇他们一起去看那领兵之人可是无羲,可却被宗政熙拦了下来。
我见他还在桌案前作画,心中不免有些急躁,宗政熙画的是几株兰草,临末还让我去点那画上的花,蕊。
我拿起笔的手有些抖,他便一把将我握住,冰凉的气息贴在我的耳畔,淡淡地道:“如你这般,万事都如此急躁,那还了得,静心等候消息便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可是……”
“没有可是。”宗政熙轻轻一笑,缓声开口,“有我在,你放心。”
他这般一说,我才定心。
午间十分,查奇和乌亚总算来了,只是二人面色都是十分凝重。
我快步走到乌亚面前,急道:“如何?是无羲么?!”
乌亚将我给她的那一轴画卷拿出来又看了眼,才点点头,“正是此人。”
“他果真成了匈奴驸马?!”
乌亚点头,“此人极难对付,且熟识兵法,我西域戍守将士多数都折损在他的手上,此人似乎有助长匈奴东侵的意图。”
乌亚话音方落,又看了眼立在一侧的宗政熙,一张精致的脸上满是犹疑,“陛下不担忧么?”
宗政熙淡淡地扫了眼自己方才所绘的丹青,这才道:“该来的总是会来,担忧也无甚用处。”
“可……他说不定哪一日便又来偷袭我西域边境,若是不除去此人,实在防不胜防。”乌亚说完,查奇也连连称‘是’。
我心一沉,记起之前种种,并不敢随意开口,而是看向一侧的宗政熙。
宗政熙并未立即作答,只轻轻拂起衣袖一角,放下了手中的笔,这才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那杀了便罢了,群龙无首自然是难成大事的。”
我刚要开口,宗政熙又道:“匈奴之境,距此数丈,若是能劝其归降,免动干戈,是最为不错的。”
宗政熙话音方落,查奇便大笑了起来,“劝其归降?这着实比登天还难,陛下有所不知,匈奴之人野蛮至极,昔年俘虏一众云幔城之人,那酷烈单于便下令将那一众俘虏生祭,割了他们的脑袋,头骨洗剥干净后做了歃血酒器,手段残忍至极,又生来好战斗,岂是能劝服之人?”
他话音一落,我便吸了口冷气,即便是俘虏,这等折磨人的手段也着实残忍了一些。
“小世子不信么?”宗政熙微微挑眉。
“不信!自然不信!”查奇自信满满,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和狠戾,“若是想制服匈奴,必得取了那酷烈单于的首级,杀他个片甲不留方可。”
宗政熙淡淡一笑,也没有要同他争辩的意思,只又坐回了方才的皮毛椅上,“不如朕同你打个赌,如何?”
“怎么个赌法?!”查奇毕竟也只有十七八岁的一听他这般说,便来了性质,一边的乌亚皱了皱眉,出声制止,他也不听。
“若是朕能不费一兵一卒便让匈奴归顺,退居千里,便要割了西域一半的地方,为北齐的西域都护府,如何?”
自汉代以来,便有了‘西域都护府’,只是汉朝沦亡之后,便被撤了,如今再重立,取西域一半领地,同收了西域也差不多了。
那查奇愣住了,半晌才道:“若是陛下输了呢?该当如何?”
宗政熙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一字一顿地道:“我北齐将永不出征西域。”
“好!”
“查奇!”乌亚连忙高声制止,面色凝重,可那查奇却是浑然不觉。
“陛下,查奇虽是父王唯一子嗣,却并不能替姑师和西域诸国做主,还请陛下收回赌约。”
乌亚说完,查奇便有些不耐烦地道:“姐姐,这天大的好事,你糊涂了是么?”
乌亚动了动唇,刚要开口,查奇便已命人取来了羊皮小卷,书了文字之后,拿出弯刀割开手指,在上面按下一道痕迹,递给宗政熙,“那我便替父王同意这赌约了,您也在这上面按下手印,即可生效。”
宗政熙接过那张小羊皮,也按下了自己的手印。
查奇不顾乌亚的反对,便兴冲冲地离开了。
宗政熙面色淡淡,方才破了的手指随意地垂在身侧,却仍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