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这么多时日，萧连珏只怕连自己都不记得那日他身上的虫蛊之事。
西夜人几乎家家养蛊，所以我便习得了这最基本的御蛊之法，这般虽不能彻底催动虫蛊，但却也能引得虫蛊动上一动。
萧连珏已醒了酒，双眸通红地看着我，几捋碎发散落在光洁的额头前，显出几分狼狈，骨节分明的双手紧紧揪着自己的衣襟，隐忍却又有几分决然。
他踉踉跄跄地起身，深深地看了眼我，这才哑着嗓子道：“本王明白了。”
夜风吹过，倒显得他的身影有些单薄落寞，他之前对我的种种，想必也是一时迷，幻而已，到底是该清醒的。
又过了几日，他派人送了一些好看的衣饰过来，我看过之后，便知晓离自己进宫的日子将进了。
小丫鬟为我捡了一套大红色的薄雾纱和同色的玛瑙首饰便要替我来换，我垂眸看了眼她手中的东西，冷嗤一声，“又不是成婚？穿得什么红色？”
小丫鬟嗫喏答道：“回姑娘的话，是王爷吩咐的，他让我同您说，如今的皇上最爱的便是这红雾纱，让您以后都着同色或仿色的衣饰。”
我平生是最厌恶这大红色的，只觉得莫名刺眼。
但到底是寄人篱下，无可反驳。
“为我换上吧。”我淡淡地开口，这丫鬟做事倒也是手脚麻利，为我换衣梳妆也不过一个时辰。
“王爷在哪儿？”
“王爷在书房等您。”
我望了眼铜镜中的自己，这般明艳淡红色的薄纱穿在身上，再配上这些饰品，倒是有些像要出嫁的姑娘。
从前在北齐的王宫时，也并未见过，只听闻赵素儿入宫为妃时，曾着了一身大红嫁衣。
心微微抽紧，我连忙起身不去看铜镜中的自己，同那小丫鬟去了萧连珏的书房。
萧连珏彼时正在看着密奏，我进去后他便放下了手上的信，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最后目光落在了我额间的红色玛瑙坠珠上，眼底微微发沉，半晌才吩咐侍从离开。
“明日，是我纳侧妃之日，皇上便会来，你只需同我安排的舞姬一同给皇上献舞便可，介时，无需你轻举妄动，本王自有安排。”
我点点头，不过他方才所说的纳侧妃的事，我却微微有些震惊，不过转念一想，侧妃之选，也不过是南昭官宦之家的女子罢了。
“那我便恭喜你了，只是我入宫之后，平安……”我咬了下唇，我想时时刻刻都能见到平安，可却又不能将他带在身边，只能让他留在萧连珏这里寄养。
“平安你自不必担忧，我自然会照顾好他，但你也需得做好你应做的事。”他淡淡地说着，似乎不愿再同我废话一般，有低头看起了密信。
我自觉多余，便转身离开了。回到听雪楼后，那乳母刚刚喂完平安，哄着平安睡觉。我连忙将平安接过来，轻轻地哄着。
许是母子连心，平安见到我总是十分亲切，大多时候，也最听我的话，可今日却不知为何，哄了他两声，他竟小声抽泣起来，起初我以为他是难受，便为他把了脉，可他的身子却并无什么异样。
“平安，乖，不哭了，娘亲在。”我又轻轻拍了他两下，平安却哭得更厉害，紧紧抓着我的垂落下来的头发，不肯松手。
“呜呜呜，羊……凉……”
他虽叫得不清，可我却听得真切，他——他竟开口了！
我眼里一酸，这数日以来无数的委屈和酸楚都尽数化作泪水，滴在了平安的身上，“平安，再叫一声娘亲，可好？”
平安呜呜地哭着，嘴里的那声‘娘’却异常地响亮，我只觉得心都要裂开了，将他抱在怀里亲了亲，“平安乖，娘一定会快些回来，一定。”
翌日
这是萧连珏自弱冠以来，迎娶的第一位侧妃，所以王府里的人一早起来便忙活起来，虽不能及王妃礼仪，却也是要十分隆重的。
王府中处处张灯结彩，贴着大红的‘喜’字，但我却听王府中的下人在闲谈之际提到了这位侧妃。
并非出身官宦，反而是南昭王城中一位巨贾之女，适逢去寺中进香的路上，被人劫持，恰逢被路过的萧连珏所救，二人一见倾心，这才成就了这桩好姻缘。
如此这般的英雄救美桥段平日里怕是只有在话本中能看见了，如今竟生生地发生了，怎能不让人口耳相颂？
我换好衣裳戴好面纱，便静静地坐在窗边的铜镜前，等着夜幕降临。
外面喜月声响了一日，夜幕刚刚降临之时，月娥便过来唤我，我瞧着她的眼睛有些肿，便想到了原因。
她在这王府的时间最长，陪伴了萧连珏多年，如今看他明媒正娶侧王妃，心中自然是难受的，就如我当年一般。
一看到她，不禁想起了曾经的自己，便抬手为她擦了擦眼角还未干的泪水。
她有些震惊地抬眼看我，我冲她笑笑，缓声道：“你一早便知晓他想做的一切，他也未曾对你隐瞒，这便是好事，月娥姐姐，既然这么多年都忍了过来，便莫要这般难过了。”
月娥连连点头，眼泪却也落个不停，“我这是在为王爷高兴。”她闷闷地道。
我叹了口气，一早看见月娥这女子，也只以为她便是恃宠而骄之人，却不想她竟如此这般隐忍，实在有些不易。
我拉过月娥的手，轻轻摩挲了两下，这才道：“月娥姐姐，我要进宫了，可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便是平安，你在府中，我只盼着你能替我好生照料他，我定然不日便归。”
“你既然唤我一声姐姐，我定然将平安视如己出，你放心吧。”
她既然已这般说了，我的心也总算能放下来，同那些舞姬朝前厅走的时候，月娥却又追过来唤我，我见她神色为难，便想着应是有什么难以开口的话。
“但说无妨。”
月娥抿了抿唇，十分认真地同我道：“有些事，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若是有朝一日，王爷……王爷他做了什么不可饶恕之事，还望你能设身处地的为他想想，也不枉他几乎丧了半条命为你救下平安的情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