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他同我说了什么么？”他淡淡地问，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称自己并不在意从前那桩事，可眼中那情绪却也是无法掩藏。
我摇摇头，但心中也略略有了一些猜测。
他继续道：“他说，我不配修习琉璃雪，那样淡漠，仿佛从前对我的一切好都是假的。他同我说无忧出身高贵，只有这样的孩子才配无月宫最上乘的内功心法，什么天生体质，什么其他，全是废话！”他微微提高了声音。冷冷地看着前方，“谁又能选择自己的出身，难道我能选择自己一出生便不是乞丐么？！我能选择自己一出生便比旁人低贱甚至连狗都不如么？”
“呵呵呵……”他冷冷地笑了起来，看了眼自己的双手，微微摇头，“可即便如此，我都未曾想过去报复，我选择了接受。还有什么可强求呢？我已是西夜无月宫大祭司的大弟子，只要有这重身份便够了，还奢求其他什么呢？”
“可后来……呵呵，我努力的修炼自己那皮毛功夫，竟在山中不小心被毒蛇咬伤，无月宫那时有医侍，一些旁人也精通医术，可却无一人愿意为我看伤，我便想着去找他。”
“到了祭月殿门口，我怕脏了他的房间，便停顿了一下，去擦拭腿上的毒血，他右护法的声音从殿中传来，一字一句，仿佛锥子一般直戳我心。”
“他说，‘无羲毕竟是您的亲生儿子，如今遭受这般冷遇，总是怕您心中难受。”
我微微一惊，无羲此刻已全然失了自己平日的气度，竟一掌将眼前的屏风一批为二，恨恨地道：“我！我才是他的亲生儿子！竟连他的内功心法都学不得，过了八年如狗一般的生活，如今来了他所执掌的无月宫还要做小伏低，和一个奴才一般！”
他如今情绪太过激动，我生怕他对平安做出什么，连忙想要上前安抚他一番，却听他道：“呵呵，我的恨或许便是那个时候萌生的吧，我能毁坏我所毁坏的一切，他虽惩罚我，可眼神还是那般淡漠，我想到底是何种原因，所以才让他对我这个孽种这般厌弃！呵呵……后来我才明白啊，原来我的娘亲竟也是无月宫之人，只因一次醉酒，同他在一起便怀了我！他杀了我的娘亲，将我丢弃！这还不够，让我受了所有的痛苦以后，再将我捉回来，目的只是为了让我替我娘亲赎罪！”
我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只觉得有些莫名难受，茂林修竹初时给我看这无月宫宫规之时，我便觉得有些莫名，可却并未提出什么质疑，如今看来，究竟有多少人被这宫规所害还未可知。
如此‘存天理灭人欲’的宫规，还真如他们所说的那般，是给神仙的定的吧。
“所以，你憎恨着所有出身高贵之人，所以才去害宗政熙，想要取而代之，甚至……”我顿了顿，“将他折磨至死？！”
“没错，除却这些，我还更想得到一样东西。”他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淡淡开口，“你。”
“因为你知道我是凌落的女儿，先祭司必然会将我找到，或将无月宫传位给我，你为了让自己胜算更高，便将他作为人质？”
“那小子难对付的很。”他淡淡地说着，又上下打量我一眼，冷哼一声，“不过，我如今倒是也改变主意了，折磨你似乎也是一件不错的事。”
“安云庭在哪里？！”我又问了一遍，可话音刚落，便见他的眉头又拧了拧，“你似乎很在意他？那你的心里究竟是宗政熙还是安云庭？嗯？”
我皱了皱眉，“那你抓他又是为何？”
他薄唇微勾，“自然是为魔罗殿做事，是个好苗子呢。”
“无羲！”我厉声喊他的名字，“如今无月宫已经没了，你还想怎么样？！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就此过平淡的生活不好么？！”
“何时了？若我说没完没了呢？”他冷眼看我，才又道：“莫要以为方才本尊同你说了些旁的事你便能得寸进尺了，如今你全身武功被废，便住到我的寝殿来，伺候我的饮食起居，倘若有一处让我不满，我便将这小鬼掐死！”
他冷冷地说完，便又过来拉我，我无法，事到如今，也只能忍着。
只是体内不再有先祭司的功力，莫说旁的，即便是走急了，都要气喘几分。
他拉着我走了半晌，才终于停下脚步，似是隐忍不已，才又将我抱起。
一边走一边低声道：“看着还是挺纤瘦的，也不知为何这般重。”
我听他这般说，脸上‘腾’地红了起来，我长这般大，倒还真是头回被人如此嫌弃，不觉还嘴道：“说的好像你比我轻一样！”
本以为他会不悦，冷声斥责我一顿，却不想他沉默了半晌，竟突然笑了一声。
我侧头去看他，他却早已遮掩好了自己的情绪，那笑声也好似我方才的幻听一般。
许是我的错觉，总是觉得无羲对我似没存什么杀意，更何况平安好好的在他的手里，这我便放心了下来。
翌日
我早早地便被两个侍女叫了起来，二人递给了我一套侍女常穿的衣侍，其中一个又嘱咐道：“容姑娘您要当心伺候尊上，莫要惹恼了他才好。”
我刚要点头接过那套衣服，另一个侍女便冷哼一声，上下打量我一眼，才漫不经心地道：“什么容姑娘？如今她可不是什么无月宫的大祭司了，说句难听的，便是那无月宫的千古罪人也不好说！西夜子民如今没有一个不盼着她死的！”
我拿着衣服的手微微颤了一下，那侍女虽被另一个拉走了，可她的话却在我的耳朵里余音绕梁一般不停地回荡。
她说得不错啊，我事无月宫的罪人，即便我如今活着，又有何面目去见西夜子民呢？他们将无月宫视为神邸，如今倒好，连最初的信仰也没了？日子又该怎么过？！
我换好了衣侍，便随着那教习姑姑一同去了另一个房间，她虽不苟言笑，可吩咐我做的事倒也是小，也只是挑线，做绣片之类的。
我心中不觉奇怪，若是无羲想要折磨我，是该吩咐我做一些粗活才是，为何竟只让我做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