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秋季来得陡然。
我还能够记得自己刚刚恢复意识时,窗外的大树上知了终日叫着。
可不过是下了几场雨,窗外楼下的行人便已经加上了外套,瑟缩在深秋的寒风中。
这个病房装修华丽,宽敞舒适,若是忽略鼻端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儿,很难让人察觉是在医院。
我不知道自己已经在这里住了多久,也不记得是怎么进来的。从我恢复意识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足足三十二天,也没人来探望过我。
前些天,我浑身是伤,躺在床上一动都不能动,只觉得哪里都疼,每一秒都是被无限拉长。
听护士说,我已经在重症监护室里待了二十多天,度过危险期才转到这里来。
对于这个说法我是相信的,因为我的记忆里有几个模糊的片段,周围全是陌生的仪器,来往的都是穿着绿色无菌服的医生,他们在对我说话,我也努力想回应,可每次一着急,就失去了意识。
除了这几个碎片般的画面,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我连自己叫什么都不知道。
医生和护士都称呼我为“四号VIP病房。”
真不是个吉利的数字啊!
现在我的身体慢慢恢复了,日子不再那么难熬,却更显得无聊冗长。
我每天输液的时间已经缩短到半天,剩下的时候,也只能被护工扶起来看看楼下的风景。
我已经无聊到连窗口一共能看到27棵行道树、两侧共计十五家店铺、每家店铺是做什么的、什么时候客人最多都弄清楚了。
关于我的过往和身世,我只问过两次。
第一次是醒过来后马上问守在病床边上的人。
她却满脸茫然,急匆匆地去喊了护士。
等医生面色凝重地赶过来,我又问了一次相同的问题。
医生不答反问,连着问了几个问题,发现我的记忆真的像被格式化了之后,又安排我做了一大堆检查。
我听不懂他嘴里那一大串儿专业术语,只知道,我失忆了。
这种滋味儿很难熬,就像一个人漂浮在漆黑的海面上,不知来路,没有归途。
心里永远空着一大块儿,不仅疼,还呼啦啦地往里灌着冷风。
我醒来时看到的第一个人是护工,我叫她付姐。
她显然是真的不知道我是谁,但这里的医生和护士应该是知道的。
可是他们都绝口不提。
按说有病人失去记忆,他们应该会用尽一切办法帮助他寻找回来,他们也没有。
他们只是尽心尽力地治疗着我身体上的伤痛,却对我丢失的记忆熟视无睹。
我甚至听到有小护士偷偷议论:“这样也好……不过老天还真是不公平,这样的人都死不了啊,谁知道她今后还会不会……”
听起来,我的过往,并不怎么光彩,否则,她们的语气也不会那样带着愤愤不平之中还带着鄙薄。
也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令人发指的事情。
我应该还有家人,不然会是谁在支付高昂的费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