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爷，佳人已去，你何须如此作践自己。”轻轻的一声叹息响起在他的耳畔，凌泽屿的心弦轻轻地颤动了一下，这个声音……
他惊喜地抬起头，深深地望着眼前这个容貌完全陌生的女子：“清歌，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就是你对不对？”
颜清歌望着他那双闪着期盼光泽的眸子，歉疚、不忍、痛心的情绪如决堤的洪水泛滥……
可是她不得不在他血淋淋的心头再捅上一刀子，她必须要让他重新振作起来，然后再将这大楚江山还给他！！
“啪”地一声清脆的声音响起，凌泽屿白皙的脸庞赫然出现了五个鲜红的手指印。
“四爷这下可清醒了？”她冷声道。
众人皆惊，连乐师都停下了手中的弹奏。
一时之间，大厅里鸦雀无声，连一根针掉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
“大，大胆，你竟敢袭击殿下！”管事的终于反应过来，双眼瞪得有如铜铃一般大，像是看怪物似的看着颜清歌，“来人，快把这个女人给我拉下去！”
“殿下饶命！”刚刚同颜清歌一起进来的两个青楼妓子都跪了下来，恐自己小命难保。
原本被留下来侍酒的喜色瞬间转化为惊恐，她们在青楼里见过多少恩客，越是位高权重的越是喜怒无常……
两人怨恨的目光皆瞪着颜清歌，都怪那个女的，居然掌掴如此尊贵的恩客？该不会是个疯子吧？
这一看方才发现，这女的根本不是怡红院的妓子，刚要开口。
凌泽屿抬手制止了管家的命令，指了指颜清歌道：“你留下，其他所有人都退下去。”
“殿下，这……这恐怕不妥吧。”管家望了颜清歌一眼，忧心此人会不会对殿下做出更不利的事情？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与生俱来的皇者霸气在那一刻震慑开来，所有人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有人幸灾乐祸地望了一眼被留下来的颜清歌。
凌泽屿的眸中弥漫着揭不开的青烟迷雾，肆无忌惮地盯着颜清歌那张完全陌生的脸，仿佛要看穿她面皮之下的伪装。
颜清歌对这易容术当然是自信的，就连曾经同床共枕的凌辰烨都没发现她的真实身份，凌泽屿又怎么可能发现得了呢？
可这凌泽屿一眨不眨地看着她还是让她感觉有些不自在。
而凌泽屿看了半晌，只认识那双清眸，除此之外，一无所获。
终于，他放弃了，对颜清歌挥了挥手道：“算了，你也走吧。”不是她，不是她……全都不是她……
“四爷难道准备一辈子都躲在这里喝闷酒吗？”
“你不会懂的。只有喝醉了，我才能见到她。”凌泽屿举起酒壶子，张开嘴，将那一注浓烈的液体往嘴里灌。
颜清歌迅速冲上去夺下了那酒盏，然后仰脖，尽数倒进了自己的嘴里，辛辣的酒气直冲喉管。
凌泽屿无所谓道：“我这府里藏酒无数，你抢了这一壶，我还有下一壶。”
“谢四爷赏酒！”
明明是她不由分说将酒壶夺取，却谢他赏酒？凌泽屿无奈一笑，倒真不知如何说过这般口齿伶俐之辈了。
“你不是普通的青楼女子吧？”凌泽屿问。
“四爷心中明明已经有了答案，无需三笑再告诉四爷。”
“你叫三笑？”凌泽屿品味着这个名字，脸上不自觉带上了些许笑意。
“是。”
“你的主子派你来此试探我，如今你已经看到了，可以回去复命了。”
原来他竟把她当成细作了，颜清歌扬唇一笑，也不解释，只说：“我的身份四爷大可放心去查。今晚我来此处，确实是受了故人所托。她曾于我有救命之恩，故我断不会看着殿下就这样消沉下去，醉死于酒壶之中。”
“哪位故人？”
“颜将军之女。”
凌泽屿的眸光登时一亮，宛若在浩瀚苍穹之上幽幽闪烁起来的一颗星辰，他急奔至颜清歌面前，晃动着她的双肩：“她还活着对不对？”
“她已经死了，五个月前就死了。”颜清歌平静地叙述着这一事实。
凌泽屿惊极骇然，连连后退，颓然地跌坐在地上。
“要我说多少次你才能接受这个事实？”颜清歌敛下眸中的不忍之色，异常生硬地说，“她已经死了！颜清歌已经死了！尸身早已化为白骨！她死了！”
回答她的，是良久的沉默。夜间的风从敞开的大门灌进来，“呼呼”地吹着，成为两人之间唯一的声音。
看着那埋着头，双肩微微耸动的人，她的眼角分明有泪溢出。不过仿若昙花一现，她的眸光已然恢复了决绝。
不管他多痛苦多不情愿接受，她要说的话还是要说：“我想她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她死后你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顿了顿，又道：“她死了。难道你就从来都不想调查清楚她死去的原因？难道对颜氏叛国一案你就从来都不曾有疑问？”
“我相信颜将军。”倏然间他将头抬起，声音缥缈无依，“我亦求过父皇。可我信没用，父皇不信。”
颜清歌的心里有一股暖流缓缓流过，这世间，还有他相信颜府的清白。
想是这般想了，她的面上却无所谓地笑笑：“因为铁证如山，所以除你之外，没人会信。”
突然，她回眸一笑，轻声道：“四爷，今夜月色甚好，不如我们一同前去赏月如何？”
凌泽屿在那双熟悉眸子的凝视下，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两人已经依靠在房顶的瓦片上，仰头看着墨黑色夜空中的璀璨星辰。
“你看这些闪耀的星辰中，定有一颗是属于颜姑娘的。”
凌泽屿凝眸望去：“定是那颗最亮的。”
颜清歌莞尔一笑，笑意一直透到了眼底。
“我不会再喝酒了，”凌泽屿望了星空半响，许下了这个承诺。侧过头，身旁女子那如锦缎般的黑发在空中扬起一抹惊艳的弧度。
“希望四爷谨记今日所言。莫要让夜空之上的星辰失望。”颜清歌指了指那颗最亮的星辰。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凌泽屿坦然地笑笑。
在那瞬间，颜清歌仿佛见到了从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眉眼温柔如水，一眼万年。
这一夜，美好得有些不像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