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语嫣的嘴角陡然勾起一丝高深的笑意，摇了摇头。“青梅竹马的感情，自然是特别的。可并不代表着那就是相濡以沫携手白头。”
她脸上的笑意愈发深沉了几分，望向颜清歌，那温和的眸中沉淀出一种淡淡的惋叹之光：“江三小姐年纪尚小，经历的感情上的事情也不多。可能还并不明白，真正爱一个人会有什么表症。”
江语嫣越发认真地望着颜清歌，“我并不是有意要贬低你大姐，但是以我一个旁观者的视角，足以肯定，烨儿并不爱她。在娶了她之后的某一天，烨儿曾说他自己做了一件不可饶恕的错事，从此碧落黄泉，两处难寻。”
碧落黄泉……两处难寻吗？颜清歌的身子突然变得极沉极沉，沉重到往下坠去。地面仿佛出现了一个黑魆魆的洞穴深渊，要将她吸附进去。
里边的寒风阵阵吹出，渗进了她的每一次呼吸之中，带进了她身体里流淌的血液里。
身体最深处叫嚣着血和泪混合的绝望呼喊。
“那时候，你大姐身上已经有了他的孩子，他也竭力给予她关心呵护。在外人看来，他和你大姐是一副夫妻恩爱的幸福模样，可是只有我知道，他的内心有多郁结。直到不久之后，你出现了。”
翻来覆去将旧事重提，那些鲜血淋漓的画面在脑海中交错重现，眼眶湿了又干。
颜清歌的心早已经沉到了谷底，浸泡在一潭死水中没有任何起伏，喉中堵得难受，两瓣樱唇像是被什么东西黏住了一般，张了好几次都说不出一个字来。她也不知道她能说什么，或者应该说点什么。
然而江语嫣并未停下，“我虽未曾见过你，但你的一曲红绸伴舞已经传遍了深深宫闱。今日一见，你身上的确有令人着迷的地方。”
江语嫣细细地看着眼前的江三笑，那一双乌亮如水晶一般的眼睛啊，是真的太像太像了……难怪烨儿会对这个相貌仅算清秀的女子如此上心。
颜清歌终是艰难地开口：“娘娘跟三笑说了这么多从前今天，听得三笑云里雾里，到底是想要三笑怎么做？不妨明说。”
“作为一个母亲，我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陷于感情的沼泽中痛苦不堪，所以，我将他的心思告知于你，若你对他有情，太子府侧妃的位置为你留着。听闻你大姐与你交情甚好，你嫁过去姐妹相互照料，也不失为一段佳话。”
颜清歌暗地猛地吸了一口气，勉强维持着脸上微笑的面具：“娘娘多虑了，皇后娘娘已经为我赐婚于四皇子。今日皇后娘娘召三笑入宫，便是商谈此事的。”
“而若你对他无意，尽早斩断一切，方为上策。”江语嫣的话语透着坚定，柔和的模样让人生出不忍拒绝的恻隐之心。
她深深地看着颜清歌，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虽然我给了你两个选择，但私心里，我希望你可以选择与他并肩。”
“娘娘，我和太子殿下是不可能的。”颜清歌低头，无人察觉处，眼角的一滴泪，终于挣脱，直直地坠落。
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是本宫哪里做得不好吗？”一道听上去有些阴沉的声音响起。
凌辰烨赫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俊目带着一丝隐忍的痛楚望向颜清歌。
无法忽视的钝痛感，当他听到从她嘴中果断地说出那句不可能的时候，他的心几乎在那一刻停止跳动，然后是利刃划心的滋味。
颜清歌惊极，不可置信地望向江语嫣：“娘娘……”这个女人，她竟然早令凌辰烨藏在屏风后面，不管自己最终选择的是什么，今日所言最终铸成不可更改的诺言。好一招快刀斩乱麻，不可谓不狠！
江语嫣则是向她投来歉意的眸光，转眸，责怪的眸光望向了凌辰烨：这孩子，不是让他好好地待在屏风后面，听听真心话吗？怎么突然就跑出来了。
“殿下没有做得不好，是三笑辜负了殿下的一片用心。”颜清歌低下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尖上绣着的莲花玉鸟纹图案。心绪如潮涨潮落，真正面对凌辰烨的时候，已经退了。
“为什么你可以不顾性命地帮助一个大齐人，却对本宫如此冷漠疏远？”凌辰烨眯紧了黑眸，心痛的感觉悄无声息地渗了出来，泛红的眼睛里迸射出森森的绝寒。
“太子殿下这话是什么意思？”颜清歌转眸，略带疑惑地看着凌辰烨。刺杀一事不是已经用西蛮人盖棺定论了吗？怎么回事？难道他发现了百里玉奚？颜清歌心头的警惕之意深了几分。
凌辰烨伸手，他的手中放着一把澄亮的匕首，“这是我在城门口发现的匕首，如果没有看错的话，这是那日的刺客用来挟持你的匕首。”
颜清歌这才回忆起，那日她和百里玉奚在过城门的时候，他的匕首掉下了马。后凌冠轩率领禁军突然赶到，她也来不及再去捡，策马狂奔出了城门。
当时各方兵马来势汹汹，情形那么混乱，她存了点儿侥幸之心，以为没有人会注意到那把匕首的。
没想到被凌辰烨拾到了。
“既然匕首在那时候就掉了，说明他的伤已经重到连一把匕首都提不起来了，那么他驾驶的马儿如何能加速通过城门，奔向那座树林？”
见女子望着匕首沉默不语，凌辰烨更肯定了心中的猜测，咄咄地逼问：“这把匕首我已经找人查验过了，是大齐铁匠所造。江三笑，你身为一个大楚人，居然帮着一个刺杀大楚国君的大齐人，你还有没有点身为大楚臣民的良知？！”
爱而无望的愤怒在这瞬间以合理的借口发泄了出来，凌辰烨狠狠地瞪着颜清歌。他手中的那把匕首，无声在他与她之间划下千沟万壑。
“既然殿下推理得如此精妙，如此忿忿不平，不如直接将江三笑和匕首一起带到陛下面前，来得痛快。”颜清歌心中的慌乱只是一闪而过，索性更大胆地挑衅道。
她心里明白得很，若是凌辰烨真的决定了将匕首交出去，早便做了，无须现在才拿出来同她对峙。